我是個八十三歲的老叟，度過了稚嫩的童年，狂野的少年，自負的青年，坎坷的中年，沉穩的老年和正在安祥度過的暮年。回顧一生，雖無多大成就，但也問心無愧。在大節上，還算是個堂堂正正的中國人。因為中、青年時代尚能自律，老年閱歷漸豐還能寬厚待人，這也是受到同輩尊重和晚輩愛戴的原因。

當然，為人最基本的是要守住大節，作風正派，堅持誠信。但也不能認為自己的看法對，就全盤否定別人不同的意見。因為不同的意見裡，或許也有可取的地方。至於為人直率，敢作敢當，是指坦誠耿直，不藏奸，不取巧，不妄自稱大，更不是為我獨尊。所謂「一吐為快」「敢說敢當」，是指有什麼說什麼，不隱瞞觀點，不因循苟且，決不是不慎思相反的意見。這就要求為人要「自律」。所謂自律，就是對己要求嚴格，不自我突出，謙虛謹慎，行事低調，多為他人著想。這對中青年血氣方剛的人十分重要，至於才智較高、處境較優的人，更應特別注意自律了。

人進入老年，閱歷較多，經驗豐富，與人交往，尚能自律；但由於年齡、生理、心理等因素，有些老年人有點求全責備，愛對家人嘮嘮叨叨。這時，就應特別注意要寬厚待人，對於不順耳的話不稱心的事，甚至錯話錯事，都應抱持寬容之心，理解體諒他人。至於生活上的種種小節，只有一笑了之了。這樣，晚輩就覺得你是一個和善的老人；兒孫媳婦們也覺得「咱家老人最沒脾氣，頂好侍奉的。」如果尚未退休，則要和氣對待同事，耐心幫助下屬處理因經驗不足而產生的種種棘手的事。這樣待人寬容，就會受到同僚們的尊重。在家裡，也會因對老伴和晚輩們遇事寬容，這就不僅受到愛戴，更會給整個家庭帶來溫暖和幸福。

自律和寬容，固然對於人的前半生和後半生具有特別的意義。但，人的一生處世為人，也都必須具有這種基本品格。當然，自律和寬容是受到大前題制約的，那就是決不能背離人類共有的道德準則：博愛，平等，自由。我們對於恃強淩弱、專橫濫權的行徑，決不可噤聲自律；更不可對奸淫擄搶種種違反人性的罪孽放縱寬容。

我的一生，寬容尚可，自律不足。年輕氣盛，不免說了些傷人的話，也做了些出格的事。老來為文，藉以自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