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於餐罷清理時,渾身突然一陣轂轂的顫抖起來。一時倒覺奇怪,從來未有過此現象,看來是有風寒入侵,乃即提早漱洗上床。果是發寒,一夜高燒。此病來得蹊蹺,次晨尚有餘熱未退。老伴問我感覺如何?他按我額頭試溫,說是否該去看個醫生?我原覺並無甚大不適,唯頭重腳輕而已,但也怕就此病倒,既將影響家務,而兒輩又忙,恐若養癰成患,反添他們後顧之憂,不如就去看一下醫生,好歹拿點藥來,趁早治癒為要,遂同意他。電話令就近之二兒約醫。或我少病,偶傳不適,兒亦緊張。午後即提早下班,來接我一同赴一所鄰近之醫療中心診察。到醫院後,除了鄭重其事的測溫度、量血壓、聽心音等例行工作之外,竟還有兩位醫師會診,並去照了 X 光。當時我實不覺有何大不了,卻因經此折騰,便支持不住,恨不得立即躺臥下來,遂在診床上躺下,一時真不願起來。
也正因兩醫師的商權費時,遷延了好一會兒,終決定要我住院,並已洽妥史丹福醫院之病房。安排中又須等待,竟從午後二時耗到黃昏。我倒擔心孫女尚待其父去校接返,深為不安。兒則寬慰說不必在意,已將由其母接之矣。終於在萬家燈火中到了醫院,待入病房,安頓就緒,他父子方歸。這一天兒既費時,老伴則亦跟著虛耗大半日,其身心之疲累,殆可想見。而我則反而安然於醫院之病榻上,接受醫護之種種溫煦照顧,心中不免歉意。
史丹福這名聞遐邇的醫院,我尚是初次嘗試其病房滋味。果然是醫護關注周詳及無微不至,真有受寵若驚之感。就這第一晚的一夜之間,來去不停,陸續不同之護理人員,就不下五、六位之多。注射、抽驗血等川流不息,一個個衣潔人美,溫柔體貼,簡直令我這病者有飄飄然的神為之往。雖還有稍高溫度,亦並無痛苦,卻被視為是輕度肺炎跡象。又鼻加氧氣,云血壓過低,以防休克。點滴則兩袋並用,同時繼續注射中。
一夜不覺而過,次晨醒來不久,老伴即已到臨,他一向多慮,想必這一夜必不能安眠,惟恐我病不瘳。故這一早就乘公車趕來,可見心焦意煩,使我不忍,口頭則怨其為何不在家休息。他則靜坐一旁看報相陪,亦可給我閱報消遣。此乃他一向知我無讀不歡的習慣,過去即便在產褥中,亦復如此。知我者莫若老伴也,惜此番尚非能展閱書報之時。
午間,就近上班的二媳,特攜水果來探望,其實昨晚已經與二兒一同來看望過,此時則又來為我削水果吃。么兒也匆匆自工作中趕來,叔嫂分坐病榻兩側,媳削梨,兒餵食,邊談邊慰,一時頓覺幸福無限,感之欲淚。不過是一場小病,竟使兒輩們如此的殷勤,老伴又為此掛心,世間尚有何安享盍勝於此。誠小病似神仙也。於是豁然而起,再一日之上午即出院返家,完好如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