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年,紀曉嵐奉諭任福建督學,到汀州主持科試。一日,微服出遊,走到城西的碧雲茶樓,見二樓的陽臺上貼著「以文會友」的紙條。只聽見樓上人語紛紛,喝彩聲不斷。紀曉嵐猜想這一定是文人在此聚會,不由得心裏癢癢。心想我何不登樓去一窺兩方文人聚會的盛況。
紀曉嵐邁步登樓,見十幾位文人學士正在吟詩作賦,牆上也掛滿了他們的詩文作品。紀曉嵐一邊欣賞牆上的作品,一邊也聽他們的對談,發現實在並沒甚麼高明之處。
這時,他們發現紀曉嵐一副斯文打扮,便來詢問。紀曉嵐只稱經商到此,不敢通報姓名。
座中有人聽他是北方口音,頓生作弄之意。便說道:「貴客光臨,實是增輝不少,但余等有約在先,參會者必須吟詩一首以增雅興。」
紀曉嵐趕忙推辭說:「不敢、不敢!本人才疏學淺,吟詩更是不會。」
眾人一聽,越發不肯放過。紀曉嵐裝作十分為難的樣子說:「既然各位不肯見諒,只好獻醜了。」於是提筆寫道:
「一爬爬上最高樓,」
眾人一看,這哪裏叫詩呢?都嘩然大笑。紀曉嵐假裝思索的樣子繼續寫道:
「十二欄干撞斗牛。」
大家看了,認為這句還可以,頗有詩意。紀曉嵐抬起頭來,十分為難地說:「諸位見諒!我素有怯場的毛病,有人看著就寫不出來,可否請諸位迴避一下,讓我寫完。」
大家笑得更歡,為了繼續取笑,只好都躲到一房。
紀曉嵐這回筆走龍蛇,瞬即寫完最後兩句,擲筆於案,轉身下樓揚長而去。
眾人轉身看時,他已不在。案上最後兩句寫的是:
紀昀不願留名姓,
恐壓八閩十二州。
這些人都被這兩句詩驚呆了,原來剛才被他們取戲的人竟是宗師大人,大家跑下樓來,欲要賠罪,但早已不見蹤影了。
紀曉嵐在詩中不但表明了他的身份,更重要的是他這首詩是用的「逆挽法」,起得平平,或俗俗的,而把驚人之句放在後面,沒有很高的文學素養是寫不出來的。下列幾例也是類此。
一日,乾隆帝命紀曉嵐伴駕,二人化裝成雲遊道士,出城私訪。走到一處莊院,但見門庭若市,熱鬧非常。經打聽得知這家三個兒子都官居鹽政,正為老母慶祝八十壽辰。
乾隆帝想進去看看,二人商量後,也登門去慶壽。
主人見二位道長氣宇不凡,倍加尊敬,立刻以盛筵款待。飯後應當獻禮了,但二人未帶分文。紀曉嵐對主人表示我們要獻一幅壽聯。主人非常高興,立即準備文房四寶。乾隆心有成竹,立即提筆寫道:
八旬老太不是人
三個兒子都作賊
主人一看,頓時大怒,並欲吩咐僕人逐客。
紀曉嵐看了心裏明白,這是皇上給他出難題。他立刻向主人打圓場說:「我這位道友喜歡開玩笑,壽聯還沒有寫完,請稍安勿譟。」紀曉嵐提筆在乾隆所寫的兩聯下各添一句話:「南海觀音下凡塵」與「天宮偷桃獻母親」
眾人一看,變成一幅絕好的壽聯:
八旬老太不是人,南海觀音下凡塵;
三個兒子都作賊,天宮偷桃獻母親。
主人看了,轉憂為喜,連忙拱手謝過。
乾隆和紀曉嵐走到街上,相視而笑,開心到了極點。乾隆心想,這紀曉嵐真是才高膽大,逢凶化吉,為不可多得的侍臣啊!
某年,乾隆率百官封禪泰山,泰山底有一座鬥母宮,乾隆一行來此休息。宮中小尼姑見皇帝駕臨,便必恭必敬地請至東軒奉茶,軒中掛滿歷朝名人匾聯。女尼擺好筆墨紙硯,請君臣題字留詩。
乾隆欣然應允,寫出上聯:
「鐘聲罄聲鼓聲,聲聲自在;」
上聯寫完,群臣齊聲喝彩。皇上對近旁的紀曉嵐說:「紀愛卿,你寫下聯吧!」
紀曉嵐接過筆,毫不思索就寫出下聯:
「山色水色物色,色色皆空。」
上聯寫的好,下聯對得穩,而且有「聲」有「色」,意境幽遠。
紀曉嵐看看這些俊俏的女尼,想起外界對鬥母宮女尼的流言,他愛開玩笑的老毛病又犯了。於是另要一紙,疾書一聯:
一筆直通
兩扇敞開
乾隆覺得紀曉嵐太過於輕佻,正待說話。紀曉嵐已揮筆在上下聯各加了三個字。全聯變成:
一筆直通西天路,
兩扇敞開大千門。
寓意新穎別致,乾隆和諸大臣都大笑起來。
某年春天,衡陽太守劉朝玉晉京公幹,返任前夕,拜見紀曉嵐。因南嶽山一方丈圓寂,攜來挽軸,請紀代撰一幅挽聯。劉太守說:「學生明日離京,一則向恩師拜辭,二則因南嶽山死了個和尚,求恩師勞神賜撰一幅挽聯。」
「好好!」紀曉嵐欣然應允。他不假思索,提筆就在挽軸上寫道:
「南嶽山死了個和尚;」
劉朝玉一看,這不是剛才他說的話嗎?心裏很不是滋味,卻又礙於情面不敢直言。
紀曉嵐接著又寫出下聯:
「西竺國添位如來。」
如此一來,聯語立刻由低俗轉為高雅。劉太守對於紀的文才佩服得五體投地。
紀曉嵐因向兒女親家透露查鹽案消息,被和珅查出,乃向乾隆稟報要彈劾紀曉嵐循私枉法,欲置紀曉嵐於死地。乾隆愛才,乃從輕發落僅將紀發配新彊。
三年後,乾隆因決心編纂四庫全書,乃急急召回紀曉嵐擔任總纂重職。紀回京後,和坤心中嘀咕,為了試探摸底,看紀曉嵐對他的印象究竟怎樣。
在一個大雪紛飛的日子,和坤遍請紀曉嵐的好友到家中會文吟詩,卻獨不請紀曉嵐。
紀曉嵐心中當然知道,你為了試探我而故意不請我,我卻偏偏要去。於是化裝成一個漁夫來到和坤的園門。看門人認不出紀曉嵐,當然不准他進去。
紀曉嵐說:「我聽說和大人賞雪吟詩,我也好作詩,只作了一句,請人代傳一聲。」看門人不肯,紀曉嵐取出二兩銀子相送。看門人看在銀子份上,到裏面傳話。和珅問「他謅了一句甚麼?」
看門人背誦道:「一片兩片三四片。」
和珅一聽大笑道:「這叫甚麼詩,快把他轟走。」
一客人說:「何不問他有第二句沒有?」
看門人出去,一會兒進來說:「第二句是:『五片六片七八片』」
和珅一聽又大笑道:「這又不是小孩子學數數,無聊,快把他趕走。」
另一客人說:「作詩有一種逆挽法,何不讓他說完,就知其才學如何了。」
少時,看門人又回來稟道:「下面兩句是:『九片十片片片飛,飛入蘆花都不見。』」
眾客人都一齊大驚叫道:「那是紀曉嵐到了,快快請他進來。」
和珅也叫有請。紀曉嵐頭戴斗笠,身穿蓑衣,手拿釣桿進來後,大家相視大笑,樂到最高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