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造字,頗具創意。先有象形,以形象意。類圖畫文字。例:日、月、山、川、水…等等,後演繹為六書:而有象形、形聲、轉注、假借、會意、指事,六種不同意義的文字衍生;其結構複雜,變化多端,遠非他國文字所可比擬。因原字印刷不易,今特舉例以說明之。例:
母:兩點乃象徵「母」有雙乳以餵養嬰兒之意。
婦:執帚打掃,乃女人之事。
男:出力耕田,乃男人之事。
家:屋宇覆蓋下,飼養豬、豕,才可稱之為家。
好:一女一男始可曰好,另加一人則必糟。
妙:少女才稱妙,老女何妙之有?
伴:夫妻二人各是另一半。
侶:兩口人串連,始能成侶。
信:人言為信。
忐忑:心中七上八下,焦慮不安。
以上不過略舉數字,便可略窺中國文字之結構與趣味,據說倉頡造字,取代結繩,初不過五千餘字,到漢朝許慎著「說文解字」時,經過歷代的孳乳創造,已有九千多字。至民初則更增為四萬多字,其後淘汰許多死字(不用之字)、及重複字,精簡後迄今,常用字不過四千有餘。否則畢其一生也學不完。
所謂由一字而衍生出許多字,也有其淵源,不勝枚舉。僅舉一例以明之:
酉:本為象形字,畫出酒罎的樣子;後借用其記載年、月、時、日,乃在酉旁另加氵(水),以示區別,是為「酒」。
酋:倒酒時每會由罎中濺出數滴乃成酋(酋者亦古時之酒官,引申為酋長)。
尊:有朋互相舉杯敬酒,是為尊(寸乃古之手「」)。
奠:每逢祭祀,必置酒於几上而拜之是為奠(丌)。
至於在酉旁另加偏旁的字,更是指不勝屈了。由此可見,中國文字各有其本,亂加增刪,則原意盡失。
唐朝武則天,曾造十九個字。因其自視甚高;不屑用民間凡俗文字取名,乃自造一字為「曌」。音義同「照」,意為與日月同光,普照天下。後人筆誤為「瞾」,亦諷其雙目向空,傲視萬物之意。
王安石亦喜造字,某日,與蘇軾曰:「知否?『波』乃水之皮」。蘇笑曰:「如君所言,滑即水之骨矣!肉則安在?」二人相與大笑。
由於中國文字,結構複雜,寓意深奧,又變化多端。不僅以之著書立說,述情達意;更產生詩、詞、歌、賦、曲…等各種文體。這些書文,無論用篆、隸、楷、草、行、各種字體寫出,無不精美絕倫,各有特色。筆酣墨濃,用其寫在雪白溫潤的宣紙上,再印上形體不一的朱紅印章,本身就是一件藝術,一幅圖畫。有的龍飛鳳舞,有的雍容高雅,或則行雲流水,或則瀟灑秀麗,不一而足。令人目不暇給,留戀觀賞。
尤有趣者,民間藉其體型,結構,適意,音韻等之不同,而創製多種趣味性的遊戲。如:算命、卜卦、測字、命名、猜謎、笑話、對聯、蓮花落、繞口令…‥各饒情趣;例:有人在五角形的茶杯底,寫上五個字:這五字順時鐘方向讀起,由何者為首,皆可通順:
例:
可以清心也
以清心也可
清心也可以
如此類推之。
茲以篇幅所限,僅先舉對聯以闡述之:
民國以前尚無學堂之建立,鄰里巷口,多有設私塾,以教導附近幼童。塾館內請一塾師,學童年齡不一,故教法亦不相同。幼兒多從習字,識字開始,漸及經書,唯只背頌而不講解迄十五歲(各地習俗不一)始開講,故曰「啟蒙」。往日懵懂熟背之文章、詩、詞至此豁然領悟,永誌不忘。
其間亦教孩童對「對字」(即對聯前身)。所謂「天對地,月對風,晚照對晴空」。合轍押韻,類似唱歌,兒童多能琅琅上口。浸潤日久,自然心領神會,學習如何作對聯;亦為日後吟詩、作詞、度曲、奠定了根基。例:
有人出上聯:五月黃梅天
某人對下聯:三星白蘭地
(不但對仗工整,且諧趣橫生)
亦有寓「樂譜」與「數字」於對聯中者。例:
獨覽梅花掃臘月,
(刀、來、咪、法、掃、拉、西)
細睨山勢舞流溪。
(一、二、三、四、五、六、七)
不論文詞寓意,咸稱絕妙。
蘇東坡文才橫溢,各種文體,留傳千古。彼亦雅好對聯。某日,書一聯,甚為得意。聯曰:「輕風搖細柳,淡月映梅花」以示其妹。蘇小妹閱後,曰:我試為兄改易一字,當更風趣:
「輕風『扶』細柳,淡月『失』梅花」
「搖」字改為「扶」字更凸顯柳之婀娜飄逸,依依楚楚之狀。而「映」字改為「失」字,則呈現一遍月朦朧,花朦朧,天地一色。由嗅覺及想像中去看梅花之開闊境界。一字之易,韻味不同。浩瀚如蘇軾,亦不得不擊掌稱善。
鄭板橋之「春風放膽來梳柳,秋雨瞞人去潤花」亦為擬人化之絕佳聯對。世間萬物,在文人筆下,皆可生動活躍起來,一若人之有情、有義、有思想、有骨幹。「放膽」與「瞞人」,非人之行為而何?「梳」與「潤」則將整個詩意活絡起來,於是「春風」與「秋雨」皆人物化了。
以前有一書生,家徒四壁,唯有舊書數帙。農曆舊歲,家家張貼楹聯或門聯以慶賀。書生亦張貼一幅於門上以湊趣聯曰:
「門對千竿竹,家藏萬卷書」
路人見之,認其窮酸又誇張,乃將竹子削去半截。秀才看到,忙在「竹」後添一「短」字,「書」後加一「長」字。不料,路人憤而將竹子悉數砍伐,且看秀才如何善後。秀才不慌不忙,更在「短」字後添一「無」字,「長」後添一「有」字,乃變成:
「門對千竿竹短、無,家藏萬卷書長、有。」
運用之妙,令人拍案。
總之,中國文字,不但有造型之美,藝術之美,對稱之美,聲音之美,更有意趣之美,字體之美…其博大精深,筆墨難宣,故能延續不輟,歷久不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