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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首二十五年之飛行(二)
CAT C-46 飛機待命於印度邊界的 Dum Dum 機場

回首二十五年之飛行(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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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金之路

在飛駝峰期間,有美國空軍、中國空軍及中國航空公司,其中有百分之八十或九十的空勤人員由印度走私黃金到昆明。印度黃金成份是百分之九十九點九,名稱「拖拉」。每一個「拖拉」大小同一元美金硬弊一樣,每塊有五、十、二十五,二百五十「拖拉」。前輩的空勤人員都是好手,包括駕駛員、報務員、機械員、領航員等。晚進公司的後輩,就開始先帶些百貨如口紅,面霜,絲襪,香煙,鋼筆,手錶。那時在昆明派克鋼筆要賣到一、二佰美金一套,亞美加錶要賣到三佰美元,在印度一條香煙只賣二塊美元,到昆明可賣到十元美金。雖然中國在當時是在克難期間,但是在昆明南屏街的拍賣行賣的卻都是奢侈品,由美軍招待所侍應生代賣的物品也不少。縱使是印度海關及中國聯檢組都在稽查走私黃金,但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沒法查得到。

在印度汀江一位海關組長是印度和英國混血,高個子,廣東話叫他「打鐵佬」,想盡方法都無法找出黃金到底是藏在飛機上那個部位。等二次世界大戰結束之後,他去加爾各達中國航空公司總修護廠,看他們在大修時將飛機拆散,可是還是找不到,其時這秘密的地方是在 C-47 飛機後面。向尾部跨三步,反身將手向上彎一個神秘的小方塊的地方。這當然必須要由地、空人員合作才行。機械員上貨,飛行員卸貨,如果機械員有黃金帶去昆明,就不收我們飛行員上貨的費用,這是完全憑信用的。如果在飛行途中,飛機因機械問題半路回航,發現沒有黃金,那就是機械員的責任,沒有信用。如果到達昆明發現沒有黃金,那就是飛行員的責任,這完全是憑信用「口說無憑」。在大戰快要結束時,我就遇見過,那天剛好機械發生故障而回航,在沒有落地前我去後面找不到黃金,落地後便質問機械員,他堅持說是放在飛機上。這是關乎所有機械員信用的問題,引起了所有機械員的公憤,讓他將全部錢還給我。當時大家猜測是:戰爭快要結束了,大家都可以回國,所以他乘這次機會「偷次雞」。這也是叫「人算不如天算」,這一次我是非常幸運,如果當時無事到達昆明,那就有苦說不出。

這個生意自已不必有本錢,昆明的金舖會自動找上門來,完全由他們投資,利潤平分,如果有人不守信用,那在汀江和昆明都會受到金舖和機械員不同的處罰,如扣護照,身體受到傷害等等。有一次有位同事不知什麼原因,黃金被海關抄到,將他送往附近的監獄,要關多久沒人知道,當晚我們幾位同學去到監獄,買通了看守的印度兵,當晚將他帶上飛機回到昆明。

在汀江華人招待所附近有個破舊的小店舖,表面上買百貨,實際上做黃金買賣,那位海關的「打鐵佬」想抓他,總沒有足夠的理由。

巧遇美女

我在一個舞會上遇見了二位姐妹,約好第二天一同去效遊,可是在第二天姐姐準時赴約,卻不見妹妹的面,說是身體不適。那我就自告奮勇去探病,按門鈴後,出來開門的小姐是其中另一位姐姐。哇!真是太美了,黃六小姐當時在昆明也是有名的美女,當下就下決心非追到她不可,經過三年苦苦的追求,終於在一九四五年十二月二十四日聖誕節前夕結為夫婦。昆明南屏街、冰琪淋店、冠生園、三六九及翠湖都是我們在談戀愛常出現的地方,這時戰爭已結束,我們便被遷回上海。

善後救濟總署空運大隊的 C-47 型飛機

善後救濟總署空運大隊的 C-47 型飛機

唯一的國際機場

上海龍華機場是中國航空公司的基地,也是當時唯一的航空公司,唯一的國際機場,航線包括上海、南京、北平、漢口、重慶、成都、昆明、桂林、西安、蘭州、瀋陽、臺灣、香港等地。政府遷都南京後,各航線都非常忙碌,各機場的設備如塔臺、跑道、航站都不太完善。當然大戰剛剛結束,時間上並不允許建設得那麼快。在一九四六年聖誕節前夕,有人稱「黑色的聖誕節前夕」,有三架客機墜落在龍華機場,這三架飛機是由北京、漢口、南京等地載滿客人回上海過聖誕節。可是每架飛機只是有足夠的油量到違目的地,沒有多餘的油量飛去副目的地,那時的載油量規定不像現在這麼嚴格。上海當時天氣惡劣,霧大,能見度零,油量只允許在上空盤懸很短的時間,等待天氣轉好,結果油用盡,失事墜毀在龍華機場旁邊的江裡。

在一九四七年公司請了一位新總機師後,就有些人事變動,解雇了一批美國及中國飛行員,我也是其中之一。

陳納德空運大隊

解雇後,我們其中幾位就進入陳納德空運大隊,名稱為善後救濟總署空運大隊,可是國內已有中國航空公司,一九四七年又有另一家中央航空公司成立。這兩家公司是國人創建,有穩定的基礎。陳納德只有以運輸物質來生存,當時中共已由北向南進攻,所以也參加空投的工作。在我申請這份工作時,總機師面談問我飛行經驗及飛過飛機的種類。一千多小時及 C-47 及 C-46 型飛機飛行經驗正是他們所需要的。他馬上說明天早晨去北平,飛一個來回作為考試,結果一切順利,就被錄取。

作者攝於 1949 年 CAT 民航機編隊由昆明飛至廣州途中

作者攝於 1949 年 CAT 民航機編隊由昆明飛至廣州途中

國共內戰之空勤(一)

一九四八年由青島飛太原,運的是棉紗,太原有紗廠、剛鐵廠,剛開始時一切都很順利,每天有多次飛機起飛降落。漸漸的共軍進入太原外圍,有高射炮,飛機就不能再降落太原機場,唯一的是空投。我們一般飛行高度是八千呎,共軍高射炮射程沒有那麼高,但距離不太遠,每次炮彈接近時,機翼會有微震,也很可怕。可是閻錫山主席鼓勵我們落地,因為空投不是百分之一百有效,只要我們每次落地就有獎金。那時國幣貶值的很利害,每次獎金就是一大麻袋,當然是在可能範圍之內就降落。在回程時報務員將獎金分三份,三人就開始玩「三公」,一翻「兩瞪眼」由報務員發牌,有時在回航還沒有落地前已將獎金全部輸光。有一次一位婦人手上拿著一大堆金子說:如果我能帶她去青島,那金子就是我的報酬。我當時就挽謝她說:工作上不允許這樣做。

我們也參加過徐蚌空投,由瀋陽撤退了十萬難民,運輸數不清的救濟品、軍火、糧食等。雖然是剛成立的公司,但對政府有很大的貢獻。當時由青島飛瀋陽只有民航及空軍。乘這個飛往瀋陽的機會可以賺些「外塊」。那就是帶大象牌香煙去瀋陽,利潤非常好,因為是在國內,並沒有風險。可是我還是沒有參與,因為家父與陳納德、王文山董事長、以及其他幾位高級主管都認識,所以家父千萬叮嚀,不可做任何這類事,萬一出事,很難向他們交代,這是面子關係。

作者於 1948 年與同僚攝於上海虹橋機場

作者於 1948 年與同僚攝於上海虹橋機場

在一九四八年十日二十三日,我由青島飛瀋陽,當時天氣晴朗,在靠近秦皇島時突然有二架蘇聯紅星戰鬥機向我們俯衝過來,幸好沒開槍射擊。當時情況很緊張,不知俄機會向我們作出什麼舉動,兩架俄機就來回上、下俯衝。在沒有辦法下之辦法,我就拿出照相機對準機翼旁邊的紅星戰鬥機拍了幾張相片,同時叫報務員發電報給上海虹橋總公司報告一切現況。回電叫我們去瀋陽後立刻回上海,事後才猜想是因為秦皇島及大連是俄國的基地,怕我們是從事偵察任務。當我們在上海降落時,所有的「大亨」都在等待我們,將我拍的底片拿去。當時我很擔心,因為底片是由過期大盤電影軟片剪下的,萬一沖洗出來,影像一無所有,怎樣去交代呢?那我可就完蛋了。

結果第二天早晨,中、英文報都登載我所拍的照片,非常清楚,對方駕駛員面向我看,飛機編號、機型都一清二楚。中國政府也用這些照片向蘇俄交涉,並抗議「軍機攻擊民航機」。

一九四七年公司的名稱為善後救濟總署空運大隊,一九四八年政府批准改名為民航空運公司 CAT,Civil Air Transport。一九四九年因政府遷臺,公司也就暫遷廣州,因此飛的航線就更少了。大多是在昆明、重慶、成都幾個地方擔任撤退工作,記得有一次七架飛機由昆明回廣州,大家說空飛機來個編隊飛行,我是在最後一架,因此一路上將編隊情況都拍了下來,然後在廣州天河機場順序落地。但是這些照片始終沒有公開,那是因為民航局是不允許民航飛機編隊飛行的,除非預先得到批准。我記得在做撤退工作時,在重慶白市驛機場上放著一箱箱的銀元等著運往廣州及臺灣,可是要撤退的物件實在太多,銀元因為太重,放在機場,沒人拿也沒人看管。那時在重慶,美元與銀元比率是兩塊美元對一塊銀元,最後由於銀元太重而變成一塊美元兌換兩塊銀元,有些人也因此發了一些小財。

一九四九年,因時局的關係,公司就由廣州遷往香港。在同年的八月十九日,我與一位美藉駕駛員駕駛 C-46 型運輸機,向南,面向海,由香港啟德機場起飛,剛一起飛,右邊發動機的滑油箱就漏油,只得立刻關閉右發動機。因當時速度及高度都不夠,我只看見海裏的船愈來愈大,我的感覺是必定衝入海中,還好老天爺保佑,在飛機離海面很近時,左發動機的速度漸漸提高了,就立刻一百八十度轉回機場,最後安全落地,我們倆人都捏了一把冷汗。在機場的記者也將新聞登上第二天的星島日報:「民航大隊飛機一架,昨日在港啟德機場,發生虛驚,驚險之狀,不可言喻,因機師鎮定操縱安全降落」。[下一篇:回首二十五年之飛行(三)]

同一系列:回首二十五年之飛行(四)
回首二十五年之飛行(五)
回首二十五年之飛行(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