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圍棋的故事(六)
-YY
上回說到林海峰與阪田榮男大戰的前三局,此時阪田已是連續二屆的名人,而林海峰將在此戰中擊敗阪田,從此開始日本圍棋的林海峰時代(此後第四、五、六、八各屆的名人皆是林海峰)。
第四局是在九州的福岡市舉行,此局一開始,林海峰就落下風,到了第二天的中午,所有的人都認為林海峰該投降了,棋證也把西裝穿好,準備宣布棋賽結束,沒想到林海峰不動聲色,沈著應戰,最後居然贏了。
事後記者訪問他:「你知不知道你的局勢不好?」又問:「中間有沒有考慮投降?」林海峰答道:「優勢跟勝棋,中間還有一段距離。」結果記者就給他取了一個綽號「兩枚腰」,兩枚腰是日本相撲的術語,相撲選手如果腰被壓制住,便得認輸,但如果腰也有兩枚的話,就另當別論了。自然記者稱林海峰為二枚腰,既有褒意也有貶意:耐力特強,但新意不足。
福岡之戰後,林海峰已經三勝一負,只要再贏一場,比賽就結束了。第五局安排在關西的大阪舉行,那是林海峰久居之地,地方父老張燈結彩,希望林海峰能在關西奪下名人寶座,讀賣新聞也作了若干準備,還特別請日本電視全場現場錄影。開始時場觀棋的專家一致認為林海峰優勢,報社也通知總社準備林海峰的照片,沒想到最後竟被阪田翻轉,穩贏的棋,林又下輸了,所以逆境時的「兩枚腰」,順境了卻不一定是。
比賽是七戰四勝制,海峰以三比二領先的優勢進入第六局,該局在北陸地區的和倉溫泉舉行,林海峰自家中出門時就帶上了一面寫著「平常心」三字的扇子,不用但放置在座位旁邊,從第四局起林海峰已不再打開扇子,阪田自己吸煙不斷,卻又嫌林海峰用扇子聲音太大,林海峰當時才廿三歲,是一位極有教養的青年。
這決定性的一局開始時一切正常,不久阪田發動猛烈的攻擊,而林海峰沈著應戰,中盤過後,林海峰妙手割裂阪田的兩顆要子,棋局一下子從優勢轉為勝勢,結果阪田的時間耗盡讀秒,過不幾手棋局就結束,而下完全局,林海峰才只用了三個多小時。歷史上最年輕的名人由此而誕生。有趣的是,阪田不久之前還公開說:「棋士要進入四十歲後才是高峰期,如果有廿多歲的名人出現,那我們這一代人是幹什麼的。」
廿年以後,林海峰也到了阪田所說的四十歲的高峰期,回憶廿年前的那場與阪田一決雌雄的北陸之戰時,林海峰說道:「就在那我確定可以贏而就將要勝利的那一刻,我的右手忽然開始發抖,幾乎抓不住棋子…」林海峰就在這樣的雙手發抖的昏昏沉沉之中,成了一代圍棋的名人。那天晚上,正好颱風也過境日本,日本的天空與棋壇同樣地驚天動地的震撼,這是一種巧合嗎?
第二天早上「林海峰名人奪取」、「歷史上最年少圍棋名人誕生」,成了日本所有報紙的頭條新聞。十月廿日,林海峰正式就任名人,他是個木訥的人,在記者招待會上表現得十分謙虛,他說自己能得到名人靠了幾分的幸運,並且極力推崇阪田。而阪田則對新的名人從頭到尾沒有一句恭賀的話,又說他的輸棋,是因為牙疼。
後記
-James
YY 是我在中國時報電子報的一位老網友,他有時也來灣區居住探親。為了滿足會友讀者對圍棋的興趣,我經 YY 兄許可,將他關於圍棋的各種短文重新組織,再加點故事情節,改寫成了以上七篇連載。為了讓大多數不懂圍棋的石氏基金會會友也能欣賞,我儘量取材於故事的形式。其實,我自己也是個不懂下圍棋的人,上次石賡先生在改稿後問我:James 你圍棋一定下得很好。我說我從未下過一局,他聽了十分驚訝。其實在四五十年前吳清源林海峰橫掃日本棋壇時,當時為他們寫棋訊與評論的評論員川端康成先生,也是不懂下圍棋的,那時有人問川端,你不懂圍棋,卻如何能把圍棋描寫得如此地生動?川端答道:我能寫得好,就是因為我不懂下圍棋。川端康成後來竟還得到諾貝爾文學獎,我插上這幾句後,眾會友大慨就不會再責備我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