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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次感恩之旅

很久以前就想回故鄉去感謝曾經關心、幫助過我的幾位領導,今天終於實現了這一心願。雖然說不上是「滴水之恩,湧泉相報」,但也算得上是對幫助過我的人做到了「凡事謝恩」吧。

一.我的第一位領導

記得剛從師範畢業出來工作,還是一個「做事不牢」的辮子姑娘,被派去一個私立小學任少先隊總輔導員。該私立學校從未有從政府教育部門派來工作的(以往都是創辦人或校長私自聘任的)、二十歲以下的教師,大概我算是第一個。雖然自己在讀書時文、理、數科和體、音、美科都學過,成績也算不錯,但畢竟從未實踐,缺乏經驗,做起事來難免「黃手黃腳」。和少先隊的「學生幹部」們在一起,為佈置活動室,需要用紅紙剪一條標語貼在牆上,即:「時刻準備著,為共產主義而奮鬥!」該校當時沒有美術課老師,只好自己動手,用鉛筆在紙上勾出仿宋體字樣,讓學生們剪下再貼上牆。就這幾個字我都勾了好幾個半天,貼上牆也還顯得歪歪倒倒的。可是校長沒有嗤笑和責怪我,反倒表揚鼓勵我們「做得不錯!」我倒是暗暗感到臉紅。

我除擔任總輔導員外還兼任了中、高年級的美術課和低年級的體育課。尤其上低年級那體育課,常常沒法使孩子們整齊操練,有的孩子會不聽口令,離隊東跑西串,急得我抓過這個又跑掉那個。所以班主任常會來幫我「站崗」,孩子們見「班媽媽」在場,也就規矩多了。上六年級美術課,總有一個全校最調皮的男生搗亂,好像故意欺負我年輕、沒經驗似的,公開當著全班同學面叫我「九十一歲的先生!」(不知他在哪裡打聽到我才十九歲?)弄得全班學生哄堂大笑,我也顯得尷尬。事後校長找他談話,教育他「對小老師也要尊重!」以後情況總算有了好轉。

那年元旦前,我大膽設計了一個讓學生們聯歡的「營火晚會」,向校長報告後,竟然得到他完全的支援,還叫工友準備些木柴;各班老師也要求學生每人帶一根木柴。除夕那晚,校內全部熄燈,只在操場點燃起篝火,學生們圍著火堆席地而坐,大家高唱少先隊隊歌,觀看師生節目表演,熱鬧非常,心情異常激動,連校外周邊的鄰居也帶著欣羡的目光在窗前觀望欣賞。事後我才發現:水泥地操場已被燒爆了一個大坑,我心中感到十分愧疚。但校長沒覺遺憾、可惜,更沒埋怨我;老師們都說:「這次營火晚會非常成功,孩子們高興,是學校從來沒有過的熱鬧晚會!」

可是剛過一學期,校長要調「行政幹校」學習,突然宣佈讓我「代理校長」。哇!嚇得我心裡顫抖。連教師工作都還沒理順,對校內人和事都還不瞭解,根本說不上「踩熱地皮」,很多事都不懂,怎能代理校長之職呢?我說:「校長,你是否弄錯、開我玩笑啊?」「不行、不行,隨便那個老師都比我合適代你職務,就是我不合適!」無論怎麼爭辯,還是無濟於事 —— 說老實話,現在想起來,我也覺得是個「國際玩笑」!好在校長每星期回來都會找有關人員瞭解情況,什麼大事他都作了交代和處理,不必我去評說。更好的事是暑假後校長學完回來了,我也接到上級調令,去了另外一所學校,以後很快又調去了師資培訓學校,當了文學課教師。

二.關心人的大姐

在中學教語文課四年多後,我被借調到區政府的教育部門工作。據說該職務名叫「視導員」,也就是常要去區屬各中、小學瞭解辦學、管理情況,調查研究存在的問題,向領導彙報情況、商討改進、解決的辦法。說真話:我自己都還沒經歷什麼管理工作經驗,哪有什麼能力視察、研究、評判別人管理工作的優劣啊?當時調我去也沒那位領導教教我該怎樣去做這項工作,常常是領導交待做什麼就去執行什麼,多是被動地去完成任務,說不上有什麼建樹或創造性。

記得有所中學曾發生一件學生在學校附近被炸死的事:學生放學後跑到附近的防空洞玩,其中一人不知怎麼碰到了哪來的雷管而被炸死了。家長想不通,找學校鬧事,要求賠償,領導要我去調查清楚。我經各方面調查瞭解事件真相後,實事求是寫了調查報告。但我的報告通不過;領導要求再調查、修改報告。我實在不明白:明明就是那樣一件事,還該怎麼修改呢?我不明白領導心裡究竟賣的是什麼藥?報告改來改去,事實終歸是事實,還能怎麼編造呢?我當時真覺得:這「視導」工作真不該是我這「只會講真話」的人該幹的事!也許需要一點「掩蓋或歪曲」的真本事才好過關吧?

當我想不通時,就只好找支部書記彙報思想。支書是管人事工作的一位「大姐」,她從部隊轉業,工作經驗多,為人和善,堅持原則;她説明我分析情況,開導我怎樣從領導角度去理解,多想想可能發生的問題。讓我茅塞頓開,修改報告後終於通過了。事後,據說由上級撥款予以賠賞才了結了這樁「案件」。

在機關工作,比不得學校作息時間那樣有規律,除政治學習外,還得參加綠化種樹、送肥下鄉、晚上值夜班等。有一天,正好輪到支書大姐和我值夜班,半夜二點才交班,大姐怕我一人回家不安全,便帶我到她家歇息,並仔細安排我睡好才離開我睡的床邊。第二天清晨,又為我備好早餐,再一道去上班。

「天災人禍」最嚴重的六十年代初,食物、營養極度欠缺,我腿腳水腫像饅頭,且得了閉經病,體重由一百一十多斤降至八十幾斤。區的防疫站常派人來進行體檢,關心大家健康的事都是支書大姐在管。記得防疫站總會帶來一些肉類罐頭和治療水腫病的「康復藥丸」,大姐總是忘不了多多地照顧我,而且十分關心我「閉經病」的治療,使我幸運地在一年多的時間裡,就度過了那個難關。

大姐兩年前,已因舌癌做了手術,可幸一切平安,所住療養院也非常舒適、幽靜;她精神樂觀、心境平和,一點不像動過大手術的人。我們一起影像,每張照片她都笑得很愉快、開心。和她見面、相處,我們心中好像蕩漾著春風似的舒心,確實為她高興。

三.我認識的一位原區委書記

在重慶渝中區工作,大概區委書記算是我們的最高領導了吧!那時,區委書記算是縣團級幹部,現在重慶升為直轄市,級別應該更高了。

文革後,我視力驟然下降,得了一種眼病,不能多看書籍。粉碎「四人幫」後,全面平反「左」時代的冤假錯案。我又被借調到區委宣傳部「政策落實辦公室」,為中、小學校過去被錯打成「地、富、反、壞」的教師、職員翻案平反(另有人改正錯劃「右派」)。從中、小學抽調了不少教師參與外調、探訪需要平反的人。我的主要任務是審查研究證明材料,修改、整理調查報告,根據中央指示,最後寫好平反結論,報經領導審批,再經本人同意簽字存檔。

記得我為「冤假錯劃者」寫過的平反結論大約佔有總數的百分之六十至七十,被平反者基本上都愉快接受並表示感謝。問題出在部長同意後的結論,還得經區委書記批准才能作正式檔印出給本人簽字;常常在報給書記審查、討論時不能一下獲批准 —— 並非改正結論錯誤,而是書記事情忙的多,記住這份中央文件精神,忘了那份黨指示精神,沒有我們做具體工作的人作全面分析的多。所以在上報書記討論時,科長、部長在場常不表態說話(可能會下才對書記說明),也許怕面對面爭論大家都尷尬、得罪書記;我為達目的不得不爭,有時爭得面紅耳赤、激動地站了起來,在場的還有位組織部長,常在後面拉拉我說:「陳老師,坐下、喝杯茶!」(意思是讓我冷靜一下)有的案件不止一次進行爭論,好在最後理所當然都獲得圓滿解決。

我先生因愛好寫作,任高中語文教師時常堅持業餘創作,在渝算是小有名氣。文革期間被打成「黑秀才」、「三反份子」,糾錯平反時,區委書記叫我也參加,「不必避嫌」。他堅決贊成「徹底平反」,並忿忿不平地批判那些製造冤假錯案的「左先生」,令我十分感動。

兩年後,我回到中學任教導主任。不久我們全家遷往廣州,工作調動前正值工資調整,那時是普遍升一級,據說有百分之五的人可升兩級。事先我自己並沒想到可升兩級,後來才聽說在全區小學校長和中學教導主任來比較,升兩級工資的人中有我,但因校長已知我要調廣州,就把給我的名額「調了包」,給了另一準備提為教導主任的教師。這樣,當然不公平,為爭取自己的權益,我只好向區裡反映。無奈我家暑假就要遷走,區上的朋友、教育局的大姐都向區委書記反映,據說書記還批評了校長的錯誤做法:「怎麼能『人一走,茶就涼呢』?」當我已在廣州上班半年多後,終於由原學校寄來升第二級工資的通知了。朋友們都說「大姐和區委書記堅持原則,幫了大忙!」

可惜,不幸!現在那位前區委書記已因肝癌住院近一年了。當我進入病房看望他時,他頭腦清晰,說話明快,笑聲爽朗,還清楚記得當年我搞「落實政策」工作時,多次和他激烈爭論的事,讚揚我是「能堅持原則的好幹部」。可我覺得他才是好書記,從不計較「讓他下不了臺」的尷尬事情,且對我這個已經遠離本地的人,也照樣能得到他的關心愛護。確實讓人感到他對幹部的真實愛心。

我在美國加州向西遙望,默默祈禱:求上帝醫治、看顧他們,好人一生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