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小就愛吃甜食,這源於父親喜好各種甜品的遺傳吧!各種點心,只要是甜的,來者不拒,一概吃下肚去。抗戰期間家用拮据,物質缺乏,以致那種最便宜一個銅板買一大顆的糖球,也吃得津津有味。民國三十八年(1949)剛到台灣初期,經濟尚未起飛,父親薪水菲薄,為解決嘴饞的積習,只得買了麥芽糖,加進黃油,自行做「Butter Ball」糖吃;或者攤個蛋餅,塗上黃油,再灑下黃沙糖,捲好切成寸許小段,吃在嘴中,既有嚼頭,還香甜可口。有時,甚至買兩大根甘蔗,父母、弟妹和我五人圍著飯桌,大啃大嚼,照樣過癮極了。其後,臺灣經濟繁榮,市面出售各式糕點佳肴,只要口袋錢夠,任何甜食都可以買到吃進肚裡。下面就說說我最喜愛的三道甜食,以資談助。
首先要說的第一道甜食是「桂花酒釀雞蛋芝麻湯圓」。起先,我只知道「九如」和「蔡萬興」兩家的豆沙粽子好吃。每次走進店裡,吃一個粽子不夠飽,吃兩個又有點撐,苦無對策。有一次冬天走進「蔡萬興」店裡,有人點了一道「酒釀雞蛋芝麻湯圓」,店員端了這碗美食走過我身旁。那甘甜的桂花香味撲鼻而來,於是我也叫了一碗來吃。一嚐之下,那份欣喜和滿足難以形容。因這碗甜食堪稱上乘外,其份量比一只豆沙粽子要多,正好滿足我的肚量。尤其熱騰騰的酒釀下肚,混身都暖和了,真是一舉數得!三年前我返台北,在衡陽路轉角(中山堂對面)一家小店,也叫了一碗酒釀雞蛋芝麻湯圓,滋味居然不遜那二家名店。如今我年屆九旬,不能坐飛機長途跋涉,再返台一嚐這美味,真是憾事一樁。
其次要談的是一道冰品。幾乎年青學子沒有不吃過這「煉乳麥角紅豆刨冰」;尤其是信義路和新生南路交叉處的那家小店。門面雖小,顧客卻持續不斷。酷熱的天氣,店員端來這盤紅豆刨冰,加上麥角,口感十足,尤其還有煉乳的香甜。吃上一口,唇齒透涼;幾口下肚,混身暑氣全消。真是甜在嘴裡,涼在心頭。有些店家以碎冰加上檸檬汁為號召。碎冰雖可咬得「軋吱」作響,但滋味終較紅豆、麥角、煉乳三者合一相差多疇。剛到台灣時,對「四果冰」很新鮮好奇。但吃多了,感覺不是吃刨冰,而在品嚐剛從冰箱中取出來的「水果蜜餞」。中年以後很少再光顧冰果店。冰品雖可解暑,但對中老年人腸胃多有妨礙,自以少吃為宜。
最後要談的是一道「江南名點」:「桂花蜂蜜糯米蒸蓮藕」。在介紹這道甜食之前,先說一下我對「蓮藕」的認知。小時候在上海並未嚐過這種名點,但一直心嚮往之!因為從大人與老師的口中、書本與報章雜誌上的報導描述,得知荷花是一種神奇、珍貴、且廣為人們所熱愛的植物。而「蓮藕」是它深埋在污泥裡的「地下莖」。至於冒出水面的「田田荷葉」和「亭亭玉立」的「荷花」也是它的部分植株。荷花盛開而殘落後又結出「蓮蓬」,內有「蓮子」及「蓮蕊」。凡此種種,它既可食用、藥用及觀賞外,更是歷代各大畫家繪描的對象,暨各大文豪落筆的常客。可說已成為我中華傳統文化之一份精華。又記得小時候鄰居有位老翁,對我們一群孩子出了一則謎題。他說:一位老頭兒嘴內只剩一顆「獨牙」,上館子點了一道菜,吃了一口。啊!這顆獨牙便被菜肴塞夾住了,猜猜他吃的是什麽東西?我們這群小傢伙那能猜得出來。老翁就說,那是藕呀!藕上有小孔,一口咬下去,獨牙正好嵌插在藕孔內動彈不得了。哈,真絕!這使我對蓮藕更產生極大好奇心。其後到了台灣,起初各餐館中根本沒有這個「菜名」。接著一些小飯店始有「涼拌藕片」這項小菜出現。直到最近二十多年,尤其開放大陸人士來台觀光後,這道「糯米蓮藕」才漸漸竄出名聲。各大餐館、各大飯店的餐飲部都紛紛推出這道名點來。但以信義路與興南街交叉處的「銀翼大餐館」所做的最有名,也最地道。南門市場飲食攤位出售的那份尚稱合格。其餘的則大都相差甚遠。灣區這邊的華人超市也出售從台灣販運來的「冷凍糯米藕」,卻徒有其名,吃來如同嚼蠟。前面說過這項甜點名聞江南,其所以名貴,係在於它的選料及製作過程。首先,選料必須嚴謹。選上好的糯米(如今盛行吃紫糯米)浸泡數小時,整枝蓮藕去其頭尾兩端,僅取中間二、三段。去皮洗淨後將糯米填進小孔內。填塞時不能太鬆也不能太實。如何恰到好處,要有老師傅的經驗了。將糯米、藕放進蒸籠裡,以中火蒸上五、六小時,待藕及米蒸得熟透,澆上一些蜂蜜,灑下些許桂花,續蒸一、二小時,使蜂蜜之甘甜,桂花之馨香,沁入藕肉中。然後取出切片,再澆上一層桂花蜜汁,趁熱上桌。咬上一口,滿嘴香甜鬆軟,滋味之佳,允稱絕品。立即滿足你的味覺,讓你唇齒留香,腸胃舒暢。不過此項甜品,因製作過程繁複,為宴客菜單中點名列入,則須提早預約通知餐館,以便及時準備作業。又據傳聞「銀翼大餐館」因新冠病毒疫情影響,業已關店息業。此消息當令老饕們為之深感惋惜與懷念。因無此斲輪老手掌勺,則精美甜食「桂花蜂蜜糯米蒸蓮藕」或將成為廣陵散絕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