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小學三年級的一天，班上來了個插班生，小個子的淘氣男孩。他經常發脾氣，愛打架，不聽老師說教。老師說我是好學生，讓我和他同桌。他還是找茬兒欺負我。一時間，他成了學校有名的壞學生，大家都不和他玩。沒多久，他不來上學了，班裡平靜了許多。

幾個月後，他又要來上學。老師事先告訴大家，他是因為胳膊上長癌瘤不得不截肢，要求大家要關心他。當他甩著一隻空衣袖走進教室時，我真的嚇了一跳；不敢想像，他被鋸掉一隻胳膊經歷過怎樣的痛苦。我心裡非常難過。他的脾氣變得越來越壞，不到一個學期結束，他再也沒來上課。老師告訴全班同學，因為癌症轉移，可憐的他，已經離開人世。

年僅十歲的我從未聽說過誰去世，他的死讓我非常傷心和震驚，第一次感到生命的脆弱和對死亡的恐懼。我流著眼淚告訴母親。當醫生的母親告訴我：「因為他身體不好，才容易發脾氣；健康的孩子總是高高興興的，不會無緣無故地發脾氣。」我後悔過去沒有多關心和幫助他。

從此，我越來越懂得與周圍的人和睦相處，珍惜之間的友情；遇到誰發脾氣或說不友好的話，我都會想起母親的那句話，也許他有病不好受吧，也就原諒了他。

初中，學校分男生班和女生班。十來歲的女孩兒相好起來跪拜乾姐妹，鬧起彆扭來翻臉吵嘴。班上有三幫乾姐妹，小的那幫六個人，最大那幫十二個人。也許因為我脾氣好，三幫都有我。她們邀請我，我還不能不參加；否則會被扣上瞧不起人的帽子，孤立起來。

拜乾姐妹還有儀式呢，先選定一件見證物，然後舉行跪拜儀式。十二姐妹幫的見證物，是一個可以握在手裡的石雕小狗。大家煞有介事地將石雕小狗放在中間，相對跪拜，互稱姐妹，齊聲說相互關愛，一起成長。如有一日姐妹鬧崩，就砸掉小石頭狗兒。當時一個個信誓旦旦的樣子，想起來就好笑。

然而，畢竟年少，矛盾不可避免，爭吵時有發生，而我經常在矛盾雙方中扮演說和的角色。一次，兩個人爭吵起來，不顧天下小雨，衝出教室各走各的路。我舉著傘，一會兒跑去勸那個，一會兒又趕過來說這個。最後兩人感動，同意和好。至今記得那一幕，我的努力沒白費。那年我十三歲。

日月如梭，轉眼二十二年過去。我的女兒容容即將從幼稚園畢業。她的老師感慨地對我說：「容非常可愛，無論做什麼事情，都表現得比實際年齡大得多，懂得謙讓，知道關心和幫助其他小朋友……」

容容上小學後，她的班主任很快就發現她的善良，專門把班上一個先天不足、表現不佳的男生安排坐在她旁邊，要她多關心和幫助他。她因此得到男孩家長的感謝和老師的表彰。六歲的容容又一次讓老師感慨，老師問我和她爸爸怎樣教育孩子。我還真沒有特意說教過她，只好答：「這是天性吧。」

光陰似箭，又是三十多年過去。如今的容容是兩個孩子的好媽媽和病人的好醫生。她白天工作繁忙，晚上照顧孩子。孩子們睡了以後，還要鑽研大部頭醫書。當媽的我心疼不已。我永遠忘不了那一天的晚飯後，她左手抱著不足一歲的女兒，右手牽著兩歲的兒子，緩緩往樓上走去。她回頭望著我說：「阿媽，我好幸福啊！」

是啊，生活讓她懂得付出愛是一種幸福。我的眼淚悄悄滑落。那是幸福的淚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