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從我們的一雙腳談起。說起人體什麼器官最為重要?你會馬上列舉出統管一切、結構精密的大腦;搏動不息、營養全身的心臟;洞察事物、明辨秋毫的雙眼。可是,俗話說「千里之行,始於足下」。一雙腳,也是人類相當重要的器官。你知道嗎?人一生當中兩隻腳承受的總重量累計可達二千萬噸,走過的距離相當於比繞赤道四圈還要多。這雙似乎不能登「大雅之堂」的臭腳丫,卻承擔著身體的全部重量,每日來去奔波,可謂忍辱負重、勞苦功高。正是因為有了這雙腳,劉翔才能獲得跨欄金牌。藝術家達文西曾說:腳是世間最偉大的工程設計。
從解剖生理學來看,腳的解剖結構也非比尋常,兩隻腳共有五十二塊骨頭,占人體全部骨骼的四分之一多。人有「四根」:耳根、鼻根、乳根和腳根,其中以腳跟為四根之本。腳周圍分佈著七千條神經末梢,所以對足部的刺激,無論對循環系統,或是對重建身體與心靈的和諧,都具有深層的效果。
從中醫經絡角度講,十二經絡之中,腳部就有「足三陰」– 脾經、腎經、肝經及「足三陽」– 膽經、胃經及膀胱經,共六條經絡經過。因此,腳部一方面是三條「足三陰經」的起運點,同時也是「足三陽經」的末端轉運站。他們流佈範圍包括胸、腹、腰、背,並且上行於頭。經絡通道的功能是運送人體內精華物質,主控人體的消化、排泄、生殖及內分泌等主要機能。腳的生理特點決定了雙腳的健康與人體的整體健康息息相關。按照中醫理論,人的腳趾代表人的頭部,腳掌代表人的胸腔,腳心代表腹腔,腳跟代表盆腔,腳內側代表脊柱,對腳部某一部位的按摩將會對身體的相應部分起到保健作用。一般人對於腳部保健的印象就是吳神父的「腳底按摩」,從中國到瑞士繞了一圈回來,從此大家「刮腳相看」。他主要是以「全息」及「反射」為理論根據。在進行腳部按摩前,腳部血液流速一般是 12 毫米/秒,而按摩後會增加到 24~25 毫米/秒。腳是人體中離心臟最遠的器官,血液流經的路途長,迴圈差,易受涼,所以,老年人更要注意保護好雙腳。慈禧太后每晚就寢前,聽說一定要用溫水來泡腳。腳底按摩除了按摩腳底反射區外,由於隨著人的奔走、彈跳,跟腱每日活動量也較大,而踝關節則由於解剖學特點容易內翻扭傷,因此還要按摩跟腱和踝關節,最終達到舒經活絡,鬆弛神經的目的。
其次,說說從我親身經歷的一次「腳病」中所領悟到的。當我有腳不能正常行走,不能出遠門時,那是個什麼樣的滋味。二○○六年十月二十三日上午,我安靜地躺在史丹福大學醫院的門急診手術床上,等待著全麻下做右腳三關節融合術和人工植骨術(Triple Arthrodesis Fusion)。大約過了三個小時,手術大夫 Dr.Chou 步出手術室,對在門外焦急守候的老伴說:「三年前你先生的右側踝關節的急性炎症,造成脛骨後韌帶的斷裂,喪失功能,不得不做腳骨整體結構的鍥形重整術,使右偏的腳,強行拉回到正中位,便於今後的行走。手術是成功的。」當我醒來時,我已躺在醫院的病床上,發現右腳打上沈重的石膏托。第二天,老同學唐宏甲,攜夫人柯老師,專程驅車來到病房探視,沒吃上午飯,等了好半天,直到下午有醫生來拔出傷口的引流管,辦好手續才出院。唐宏甲已是超過八十高齡,但對同學熱心有加,不但開車送我們回家,還不辭勞累地用輪椅把我送回房間,真是盛情難卻,銘刻在心。術後,我遵照醫囑,躺臥在床,右腳抬高,有時,靠 Walker 蹦達幾步。此時方知有腳能行的可貴。術後,去醫院複查了兩次,一次是拆除縫線,一次是換上可行走的石膏托,直等到二○○七年元月十二日,再去複查骨頭生長的情況,最後拆除石膏托,還我一雙自由腳,我可以四處走動了。
說完腳病,該說說「腳印」了。在我一生中,有數次給我留下深刻的有關「腳印」的印象。五十年代,我參加新兵體檢,外科大夫讓新兵應徵者,脫掉鞋襪,前後走幾步,如果發現有扁平足,則陸勤不合格。沒想到,三年前我的右側踝關節內側發生不明原因的急性炎症,當時紅腫熱痛,走路困難。此後,我的右腳也變成了明顯的扁平足,足弓消失,走不出兩條街,就要休息。整個腳向外偏斜,大拇趾內側摩擦出厚厚的老繭,一般的硬鞋沒法穿。沒想到半年前,在灣區醫療中心骨科看病時,一位美國老教授讓我脫掉鞋襪,前後走幾步,並試著靠牆,單腳站立,不一會,他從我的步態、腳印,立即得出「右脛骨後韌帶斷裂、喪失功能」的診斷,並介紹我去做手術,這才有了今天。另一次,是在一九八六的冬季,我的大女兒順利生下我們的第一個外孫,屬虎。剛出生,助產士便忙著為他測量身長、體重,並且按下了腳印。望著那小巧紅色的腳印,我們遙想著這只小虎,一定會生龍活虎般地拼搏向前,如今,他以高分就讀於加拿大著名的滑鐵盧大學電腦系。文革期間,出於對知識分子思想改造的需要,我被派往海南島巡迴醫療,與當地居民同吃同住同勞動,整天勞動,實在是疲憊不堪。有一天放假,我們來到海南島的最南端,來到放逐蘇東坡之地,「天涯、海角」,還有號稱「鹿回頭」的地方,我們都放鬆了一下,赤腳奔走在沙灘上,回頭清楚地看到身後的一串串腳印;不久,又被派往延慶縣農村巡迴醫療,接受再教育,與貧下中農同吃、同住、同勞動。有一天晚上,我們到一戶貧農家吃派飯,出來時,已是深夜,天下著大雪,我們踩著雪,看到身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腳印。已經大半年沒回家了,腦海裏惦記著自己的小家,兩個孩子們,她們現在過得好嗎?此情此景,給我留下難忘的印象。
「腳印」者,足跡也,是生命里程中留下不可磨滅的歲月痕跡。腳印是證明,確認著生命的存在;腳印是詮釋,解釋著生命的真諦;腳印是疼痛,在疼痛中體味前程的艱辛;腳印是收穫,在收穫裏展望未來的高遠。腳印,是人生向世界表白的語言。
人生的運行,總是有一定軌跡的,特別是我們這幫年近八十的老人們,回首飽經滄桑的往事,看看曾經走過的腳印,每個人的感覺不會相同。那一行行歪歪扭扭的泥濘的腳印,是一串串奉獻者的腳印,艱難跋涉的象徵;是一串串對堅韌不懈、奮力攀登者讚美的詩行。人們一路走來,背後的腳印雖然零零星星、交交錯錯、散散漫漫,卻如一張白紙,畫滿了音符,成了凝固的樂章。有人留下腳印,有人描述腳印,有人解釋腳印,有人改變腳印。前者是成功者,中間是作家,後者是政治經濟學家,最後者是足科成形專家。史丹福大學足科中心的醫生,已經給我右腳創造了一個全新的腳印。
那麼什麼又是「人生」?不同的人群,對人生會做出不同的詮釋與描繪:
人生如書,嬰兒在產房裏的第一聲啼哭便是書的序言,書的名字就是嬰兒的名字。小生命慢慢長大,人生之書也漸漸成篇。其中有輝煌,也有黯淡;有成功的足跡,也有歪斜的腳印;歡愉跟淚水同在,激情與失落共存。如果說,少年時寫抒情散文,中年時寫報告文學,那麼老年時就應該寫回憶錄了,題目就是感悟人生。
人生如戲,你方唱罷我登場,生旦淨丑全武行。假戲真做真亦假,脫去行頭現原形。
人生如棋,不是命運操縱你,就是你操縱命運,要有耐心,恒心,總有一天,小卒子過河也會賽如車。只有高招,沒有常勝將軍。一不留神,就被將死;走錯一步,滿盤皆輸。
人生如尺,尺在心中,心靜則尺平,心明則尺準。責人之心責己,恕己之心恕人。
人生如茶,剛泡上的頭道茶,茶香四溢。人生初年,如茶香味淡而清新;中年時如茶味濃而香醇;人到老年,俗念淡化,有如茶味淡而澀甜,返璞歸真。能沖刷一切的除了眼淚,就是時間。以時間來推移感情,時間越長,衝突越淡,仿佛不斷稀釋的茶。
人生如詩,恰似一部滄桑的書稿,每一行都凝聚著歲月的艱辛和情感的無奈。有諷刺劇,有抒情詩,有史料實錄,有警世名言,留待後人去翻閱,考證。每一個腳印,就是一幅篇章的書名。
人生如煙,過眼雲煙,曇花一現。悠悠歲月、漫漫人生旅途中,淘瀝世俗的喧囂,穿越歲月的烽煙,富貴也罷,輝煌也罷,都是短暫的。早晨是上眼簾,晚上是下眼簾,眨一眨,就是一天。左腳是正月,右腳是臘月,輕輕一跨,又是一年。
人生如夢,所謂「浮生若夢」,「人生幾何」。生命從無到有,又從有走向無,生生死死,構成社會和世界。做惡夢,似遭遇凶徒追趕,或如臨深淵,即將墜入谷底,一驚醒來,慶幸不是真實;做夢娶媳婦,或升官發財,醒來方知是「南柯」,「黃梁」,空歡喜一場。此等大喜大悲之事,在真實世界,且不比比皆是!
我以為,人生是在不斷地等待、等待、再等待。我的一生,就是在等待中成長,花了十八年,等成了高中畢業「學生」;花了六年,等成了畢業的「醫學生」;花了近二十年,等成為「主治醫生」;又等了近二十年,等成為「主任醫生」;退休後,閒暇無事,等到了「退休醫生」。不過,且莫急,要想出國探親,要等上級行政及外事批覆。至於申請美國簽證、續簽、辦綠卡等等,又必須繼續等待,如此等等,早「等閒白了少年頭,空悲切!」。今後向何處去?說白了,大家不都在等待那一個人人忌諱、不願或說不出口的某個字。可是,古今中外,任何人,蓋莫能逃脫。
也許有人會說,你把人生描繪得太悲慘、淒涼。不錯,人生是有許多痛苦與磨難,但不也有順暢,歡樂嗎?與其在痛苦中等待,何不及時享受、行樂,活好當下的每一天!看來,也不無有其道理。這就叫:「仁者見仁,智者見智」。
夏逝秋至,冬去春來。悄然回眸中,二○○八年春天的腳步已悄然走進。雲的腳印在地上,心的腳印在雲上;現實在腳下,希望在雲上。「路漫漫其修遠兮,吾將上下而求索!」。屬於你的腳印,包涵著你既往歲月中斑斕多彩的人生履歷,編織著屬於你個人深奧的人生密碼!讓它們堅實而又穩重地留下吧!放眼未來,讓我們認真思考上帝賜下的、為我們預備的永生未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