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市什工」，這是我來美後的第二份工作。在電子工廠工作了一段時間後，一位同事對我說：「叔叔，以你的年齡來說，不再適合做此類工作了，因眼睛視力問題，老闆遲早會辭掉你換年輕人做的。」我自忖眼睛還好，電子粒雖非常小，做插板（Assembly）時還是可以在電子板上按位放對，速度不慢，也經工頭親自審查過關。聽他如此一說，心理壓力不小，因未曾修過此類課程、年紀也過半百，加上很多友人也曾有此說法，心怯了起來，放棄了這剛升上焊板（Touch Up）的崗位。得友人介紹，轉入一家新開張的超級市場工作。

三十年前，越華難民及越裔難民經由家庭團聚計劃（簡稱 ODP）章程來美的，更有前些時船民潮（Boat People）及偷渡來美的移民，大多數集中於加州聖荷西、洛杉磯橙縣及聖它安娜，為數不少，近八十萬之眾。這裡的超市也新開了十多家，全是越南潮籍人士開的；間中兩家是海南籍同胞開的。我與友人所介紹的這間超市老闆見面時，他見我身形瘦小，頭髮斑白，已露不滿之意，在問知我年齡「已過半百」，便說：「為了給介紹人面子，給你試做一個月，到那時才決定吧。」我的工作是什工，負責站在收銀小姐櫃檯末端。當她一單單食品計好帳時，我便把它們一一裝入塑膠袋內。要知裝袋也要手快及分類，因為各種貨品有輕重、軟硬、包裝、散件之分，假如你把香蕉、豆腐、蔬菜、雞蛋、生果之類先入袋，而後再把罐頭、骨類放在上面，豈不是把低層的食物壓破、壓壞或壓爛了。客人回家後，把食物取出來豈不是啼笑皆非，責怪工作人員不小心，入袋程序不分先後。如來店投訴，後果不堪設想。

有食米送來時，我要把木排板上一百包食米從店前搬入店內疊放，有時，一木排全放一百包二十五磅裝，也有一木排全放五十磅重。疊米要講技術，要平衡堆頭，使其不會傾斜，否則倒下來傷了顧客，後果嚴重。老闆誇讚我疊得既平衡、又整齊安全，他哪裡知我是碾米廠科班出生呢。在柬埔寨碾米廠當什工時，看慣了苦力們疊穀米的方法了，一堆頭有一千包以上呢！超市那區，柬埔寨住戶頗多，他們常把載物車一起推回家，要知購買一輛車子要四十元，老闆對我說一年損失不少。我如果發覺顧客如此，便跑出店門追趕截回，還給予警告，老闆才知我懂柬語，調入肉部當售貨員，用電鋸鋸牛骨、豬骨、豬排。工作時要非常小心，兩手伸直由夾在電鋸中的骨頭兩旁推進，切不可手掌彎曲，否則手指一不小心黏著電鋸，要被鋸斷指頭或受傷不輕，非常危險。有一次老闆娘經過，見我正在操作，伸出舌頭，連叫「小心，小心」啊！

超市顧客大多是女性，和我站在一起的四十餘歲售貨同事看見一年輕貌美女子來買牛肉，他對我說：「叔叔讓我來賣吧！」我知他的用意是想和她打交道，並趁機多講些話以博取好感。誰知此姝指著我要我替她把這塊牛肉切片，還說每次都是我切片的，薄的程度很合她意。這位同事抓了一把灰，失望而退。我安慰他說：「世上還有很多合你要求的，不要失望，再接再勵吧。」隔鄰的魚部的魚的種類很多，旺起來或人手不足時也要去幫忙刮乾淨魚身、剖腹、弄清潔魚的內部後交給顧客。

有一年的春節我患了感冒不能上班，老闆天天打電話催我上班。可是咳嗽、頭痛、發燒、流鼻涕，怎麼上班呢？過了十多日上班了，老闆對我說：「叔叔，見你病後憔悴的面色知你真的患病了。我還以為你新春期間裝病，休息去玩呢。」天呀！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老實說，若不是越共佔了南越，我那會吃這行飯呢！想當年就算在非謀利機構的福善醫院當書記，全院的醫護職工年終時都有雙薪發放。來到這裡，人老做了這份工，年終一毛錢也沒多賺，只有仰天長嘆，唏噓之至。幹了三年，已到六十之齡，覺得越南來的華人超市老闆，大多文化水平較低，沒有人情味，不值得留戀，辭職不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