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 1950 年住進台北市小南門人行道上的小木屋起,我失去了美麗的夢,而進入我人生搏鬥的開始。在本金不豐之下,開始做小雜貨店的買賣。一個簡單的貨架和一條長型的櫃檯,上面擺了一些玻璃糖罐,真是簡陋。貨架上的貨也是少得可憐,而且當時進口的奶粉類早晚時價不同,往往朝不保夕,賣出而買不進,沒有生意經驗的我們,真是只有空著急。在這種情況下,我想到家鄉的辣味小菜,如辣椒蘿蔔、豆腐乳、辣八豆、酸菜之類。還有臘肉,在舊曆年是最需用的年菜。於是開始我的計劃,器具之類都很便宜,本金不多,利潤可觀,試作之下,我成功了。當時台灣南北部都聞名而來,在二、三年之內,將小菜生意的利潤擴充雜貨,有點兒樣了。但好景不常,「四川辣味小菜」上市,他們是大資本的公司,在包裝上既美觀又便於攜帶,而且菜市的雜貨店都有他們的產品。相比之下,我們的產品遠不及他們。這克難小菜就無法生存了,連帶雜貨都無法與原有的兩家相提並論了。還好我們在老三出生後,因人口增多木屋實在太小,於是做了一間如木屋大小的竹材違建,它便成了我們五口之家的退路。
在 1954 年把店面出租移居竹屋,外子又想到將竹屋一隔為二,前面變成克難照相館,後面為五口之蝸居,同時替人加洗照片。按說這是一個理想的辦法。但在實行此計畫不久,某日醫院裡的一位憲兵同志前來取照片,本來用未經修飾的底片而加洗的照片與本人長相是毫無區分的,可是這位同志認為相片上的不是他,於是一個缺乏生意頭腦的外子和那位不認自己的憲兵,由爭吵而動武,而且憲兵同志毫無法律常識的押我們夫妻到醫院裡的憲兵隊。我們的三個小兒女嚇得又哭又叫,真令人心酸難堪,多悲慘的局面,這也是我此生的一大恥辱。
不久後,出租店舖因生意欠佳而退租。為了五口之家的生活,沒有辦法只好自己接辦,將四川飯館改為湖南米粉館。本人掌廚,原有的跑堂做下手,外子採購。每天進賬在百元上下,能賺三、四十元之多。正覺得奇蹟而欣慰時,我懷孕了,整日嘔吐不能幹活,不得不讓下手掌廚。可是外子除採購外,不但不幫助料理店務,更交代掌廚的少放點牛肉在米粉上,二個月下來,我的生意又跑了,由每日一百元跌至二、三十元,連本金都不夠。沒辦法只好又招租,同時我們又退居幕後。真是屋漏偏逢連夜雨,竹屋漏雨不能安生,借居朋友家,申請修屋頂。得到有關機關批准,註明不得加高,可是外子釘製的竹製屋頂變更了原來的形狀,而比原來高過大約二吋之多,我勸其改為原來形狀,可是固執的他不聽我言,而遭受拆除,無法住回竹屋。同時政府的德政,給予我們一千元台幣補償,並贈與三張犁十二坪的建地。
在得到補償後,我將其買了西園路雙園橋的一棟完整磚瓦屋。滿以為可住好一點的房屋了,但在搬入第二年,也是老四出生後的滿月時,遭大颱風侵襲,政府通知我們逃離到附近的東園國校。第二天颱風過後,回家看到的是滿屋泥漿,天花版和牆壁像是被粉刷成五彩。先命兩個較大的在門外等,再把書桌洗刷乾淨將老三老四放在上面,進臥室洗刷臥房、床鋪。洗淨出來,發現桌上少了老四,我嚇得不知所措,朝下面一看,他安穩的睡在泥巴上,真是感謝主,又給我一次恩寵!
像這種每遇颱風必漲水的所在,實在令人擔心,於是我又另找安身之所。天可見憐,在東園一處較高的地方,有一棟破破爛爛的房子正在售賣,不管外子同意與否,交下訂金,言明一個月交屋,更湊巧的是一個同鄉想買小南門的店舖,正好需要週轉,於是兩方都成交了。
在搬進破屋之後,好心的老鄉們,幫忙整修房屋,並砌圍牆,一個月的時間,成了一個美麗的庭院。為了生活,我和外子一個做大工,我為小工,提水、泡磚、遞瓦,把園內空地隔成一小間一小間小屋,有五戶之多,以便出租。六口之家的生活,就馬馬虎虎地解決了。
終於運氣來了,經一位朋友的幫助,我於 1962 年進入台北地方法院工作。有眷糧和教育補助費,解決了孩子們的教育經費。這是我苦盡甘來的轉捩點,更是走幸運之路的轉捩點。到今天我來到美國,而且年過 八十五,完成了我的全部責任,也唱完應唱的角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