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世從無理想完美之公平。先天上貌有妍醜、智有慧愚、運有好壞、命有貴賤之差;後天又時有順逆、行有善惡、能有巧拙、齡有壽夭之別。人之能力,有生而知之,有學而知之,有困而知之,源不同而果亦異。生而知之者,多為簡易之事,乃維生之本能,凡動物皆具有;困而知之者,多有難解之憂,雖良師博學,亦未能盡明。二者為數皆鮮。惟學而知之者所遇最夥,且費力少而收效宏,故不可不學。學之方式常用者有自修、有從師、有集研,自以從師最宜。蓋自修之法,書讀百遍或可不講自明,其間試誤耗時必多。終日而思,不如須臾之所學。況獨學而無友,則孤陋而寡聞。集研之途,須先具從師就學之基礎,方能推陳出新,可望得有所成,並非無師可為。
人生百年,已云高壽,得之不易。如就宇宙而言,則不過曇花一現,逆旅過客,其中能留爪痕足跡者,為數不多。蓋其成敗、榮辱、浮沉、功過、毀譽、禍福、窮通、死生,半由天命,半在己為。天命難違,惟讀書能以改之。自缺知、而鮮知、而博知;由無能、而少能、而多能。在二度時空中,尋找自己時間之縱座標及空間之橫座標,踏踏實實,安安穩穩,不好高騖遠,不自暴自棄,盡個人之力,做能做之事。不僅獨善其身,進而兼善天下,終於達成一人有慶,兆民賴之的最高境地。
人有七情六欲,終日為其所苦,未有而患得,既有而患失,在得失之間,反複交替,難有片刻休息。實則有欲得而未能得,不欲得而竟得;有欲失而未能失,不欲失而竟失。歌舞昇平,紙醉金迷,雖可獲短暫輕鬆,但高峰過後,仍是一臉茫然。試想自己來到世間,為何而生,為何而忙,不能濟世,亦不當害世。天生萬物以養我,我以何事可報天;點點滴滴,悽悽惶惶, 庸庸碌碌,昏昏噩噩,乏善可陳,豈不空度浮生。
人情莫不喜逸而惡勞,貪得而厭失,好譽而懼毀。而人得以為萬物之靈者,賴其有創造能力,不斷求新,不斷求進,始有小成。舉世之人,在前人已建基礎上繼續前進,而非皆由原點重新開始,乃能費力寡而成就多。是故,己身經歷,所見所聞,如能條舉目張,扼要列玄,不加渲染,審慎記錄,不嘩眾而求寵,不驚世而杜撰,自當有益於世人。使昔日部分情景重現眼前,既可免蹈覆轍;又對治史考古務文研藝之士,得以供給翔實事蹟,或可充墊腳之石而稍盡微力。
一本堪讀之書,至少應具開卷有益要求,或增新知、或明舊事,啟迪思維,開闊心域,不至空耗光陰,徒費精神;使收獲大於支出,且越多越佳。閱讀前後對己有無明顯的差異,有無令人再讀之必要,更可充作取捨準則,往來於心胸,而知所行止。文人相輕,自古皆然,誰願譽彼而貶己,善他而惡身;故應反躬自問,是否謹慎從事,竭盡己能,過能書以載道,勿庸介意於當時,隔世自可論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