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淺談書法(九)
親愛的耆老們:
上次和您老談「章法」。事實上章法如同「戲法」,人人會變,各有巧妙不同。不過戲法中有些是障眼法,十之八九是假的。書法卻要憑功力,水到自然成渠。如何能使畫面優美,便合乎章法了。
這次又蒐集了點資料,談談碑和帖。因為大凡喜愛書法的人,大多有臨寫碑帖的經驗。
根據辭典上的解析,碑帖者書翰之搨本也。古未有紙,書於帛者曰帖,帛難久留,因之摹刻於石,亦謂之帖;碑者以文勒石,為紀功誌墓之用,故統稱其搨本曰「碑帖」。這意味著碑和帖混而為一,沒有嚴格的區分。
清朝嘉慶、道光之前,皆主臨「帖」。自鄧石如後,碑學開始盛行,尤以他的大弟子包世臣,寫了一本《藝舟雙楫》,極力鼓吹碑學,於是研究北碑之風,盛行起來。其後,康有為繼著《廣藝舟雙楫》更樹立了一面「尊碑抑帖」的大旗,把碑和帖分了家,掀起了碑和帖孰優孰劣的爭辯。
原來清初的皇帝大都善寫漢字,順治自稱學王羲之,臨過黃庭經,能做擘窠大字。康熙酷愛董其昌的字,因此「董」字大為盛行。乾隆時,趙(孟頫)字代董而起。嘉慶、道光之間,盛行歐(陽詢)體。上行下效,習字者大部份以帖為主流。
至於「北碑、南帖」的淵源,根據奚南董氏的闡述,他認為:「書派自魏晉開始,早就存在各具形體的風格。蓋魏晉之際,書家有衛覬、鍾繇、梁鵠三家,最負盛名。晉室南渡,王導帶著鍾繇的宣示表渡江,於是鍾繇於南,而形成南派。衛、梁於北,而形成北派。北派以骨力勝,南派以神韻勝,各有千秋。王羲之生於東晉,自稱『仿鍾書勝於自運』,可知王從鍾出,自然屬南派……。直到清代中葉,阮元作南北書派論,包世臣作《藝舟雙楫》,盛稱北碑,康有為時繼作《廣藝舟雙楫》推崇北碑,至於極點。從此北派的勢力,幾乎奪去了南派之席位。」
由此可見,王書的源流所至,便是南帖;北齊北魏等碑的搨本,龍門造像各碑等等均屬北碑。其中代表作為鄭文公碑,張猛龍碑,龍門二十品等。
可是,有的書法家對南帖、北碑有異議了。例如祝嘉便說:「南碑的爨抱子、爨龍顏、始興忠武王碑,何嘗與北碑有異!張芝、索靖都是北方人氏,他們的草書又何嘗與南帖有別!所以,碑、帖顯然是兩派,但不能以南和北來區分。」
總之,南朝禁立碑,所以碑刻極少,流傳後世的以書牘手札為多;北朝則摩崖造像墓誌極多,一般來說南帖北碑也不為過。所以談碑必談北碑。北碑是從隸書轉變而來,隸書多方筆,是以,北碑亦多方筆。學寫字者,方筆是不可缺少的。鄭文公碑是用圓筆的,有些地方,方筆亦有運用,折角處尤為明顯。碑額則很清楚是用方筆的。據說南唐澄清堂原拓上王羲之的行草書,仍多用方筆,所以帖學中也有用方筆的,《閣帖》所見則處處都成了圓筆。圓筆易超逸飛動,方筆易雄強堅實,所以法書純圓筆的較少,筆者所見《泰山金剛經》即是應用圓筆之一。
帖的優點何在?歐陽修說:「所謂法帖者,率皆弔哀候病,敘睽離、通訊問,施於家人朋友之間,不過數行而已。蓋其初非用意而逸筆餘興,淋漓揮灑,或妍或媸,百態橫生,使人驟見驚絕,守而視之,其意態無窮盡。至於高文大冊,何嘗用此。」
帖的缺點不能說沒有,康熙、乾隆年間,一般書家的字,專務秀媚,欠缺骨氣,有心人早已想設法振振衰起蔽了。
包、康二人,尊碑抑帖,志在振衰起蔽,動機雖好但是立論太偏。帖學雖日久弊生,但其本身,原亦有佳勝之處的。
阮元雖然是提倡碑學的,但是他的《南北書派論》中卻說:「短箋長帛,意態揮灑,則帖擅其長。界格方嚴,法書深刻,則碑據其勝」。這個立論中肯,不偏不倚!
所以,我們應該綜觀碑帖的長短處,相互比較,善於向各自的長處去學,碑沉著、端厚、宏肆、重點畫;帖秀逸、蕭散、流利、重使轉。學帖的人先學碑,打定基礎,可免除側媚無骨氣的病態。學碑的人也應該學帖的佳勝處,這才有沉著痛快之致中而無粗獷之弊。
有崇尚北碑者,對南帖深惡痛絕,認為南帖均是妖魔,未免矯枉過正。有喜愛南帖的,認為北碑出於不通小學六書的石工手刻,錯訛極多,並有人諷為「爛石書」。這兩種各走極端的看法,都是有問題的!
趙孟頫說得好:「總百家之功,極眾體之妙。」便是。
有的書家,在「選帖(碑)」上下了一些功夫,他們以為選帖必選「名品」,選碑必選「古碑」。因為名品為時人共識,書家肯定。古碑的重要正如黃庭堅所說:「不臨古碑,不知古人有一定之法;不遍臨古碑,不知古人無一定之法。」義在兼取眾長,才能取得古人的筆法。
某日與呂鍾揚兄閒談書法,呂君示以「食古求化」四字。若是食古不化,泥於古人的風格,那就離不了那個窠臼,永遠寫不出自己的格調了。
筆者淺談管見,尚祈法家指正。
加州的熱浪已消,早晚已然有點「秋」意。在這個「山明水淨夜來霜,數樹深紅出淺黃」的涼爽季節裡,何不研一池好墨,臨臨碑帖,不亦樂乎![下一篇:淺談書法(十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