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淺談書法（七）
敬愛的耆老們：
前兩季和您談的，大部是和王羲之有關的文字。其間有人提出問題：「如何才能寫好『王』字？」，這的確是個值得探討問題！看來欲罷不能，只好再度搜集資料，給各位報告「怎樣學王」？
王羲之自述：「予少學衛夫人書，將謂大能，及見李斯、曹喜、鍾繇、梁鵠、蔡邕石經，又於從兄洽處，見昶華嶽碑，始知學衛夫人書，徒費年月耳，遂改本師，仍於眾碑學習焉。」
從這段文字中，便可體會到王字的基礎，乃是建立在衛夫人的啟蒙，以及臨寫眾碑的經驗上，加以不斷的潛心研究；於是，在漫漫長夜中，大江之左，忽然升起一輪艷麗的朝陽，羲之繼鐘繇之後，寫出了盡善盡美的楷書（樂毅論、黃庭經）、行書（蘭亭序）以及大批妍美流利的草書簡劄。
提倡碑學的包世臣所著的「藝舟雙楫」上說：羲之方筆多（澄清堂原拓可見，各本則少見），獻之圓筆多，所以學二王不應放棄篆隸而不學。他們必然學過許多漢碑。」
如此說法，秦篆、漢隸也當勤習！
書法家祝嘉也表示了一些意見：
「
一．許多人沒有把蘭亭寫好，是因為楷書沒有基礎，而學行草，失去法度，走入直滑的道路。
二．羲之是晉人，應該把六朝的碑多寫寫，尤其是和王羲之時代相近的楷書，然後再學王羲之的法帖。
三．學一個人的書法，也必是他走過的道路，不能跳過去，最好兼學篆、隸，至於六朝的楷書必多下功夫。以六朝的碑為基礎，而學唐人的行草，是可以的，因為唐人也走過這樣的道路。學唐碑而去學六朝人的行草，是不可以的，因為這不是六朝人所走的路。
」
這兩位前輩書法家，說來合情合理，倒也順理成章；但是，筆者讀了另外兩位近代書法家的言論，似乎產生了矛盾。
奚南董先生的自述「我的自北向南」中說他從二十歲就開始學北碑，寫了二十年，為了探求筆法，追本窮源，上溯周秦，兼學篆隸。後來要學行草書了，但是用篆隸之法，寫起行草來末免有『戴磨而舞』的吃力狀況。他說：「一個學慣了碑的人，忽然要捨碑從帖；好像一個北方大漢在高原騎慣了馬的人，忽然要他到南方的平湖淺水上，操一葉輕舟，這一轉變，絕非旦夕可能達成的。」
他認為介乎北碑南帖之間的惟有唐碑；於是，決定改習唐碑。
張翰帖 – 歐陽詢
無獨有偶。另一位書畫家張光賓先生，他曾在臺北故宮博物院中，研究藝術史多年，在王壯為先生八十五歲時的書法回顧展專輯中發表了一篇文章：「…漸老（壯為號）的詩文、書法及治印，造詣高，行書猶其傑出。從書法史考察，唐以後精研「王」書者，若不從顏（真卿）置基，成就皆受限制。以趙孟頫與鮮于樞為例：趙乏顏書基礎，俊秀腴麗有餘而雄勁不足；鮮于太常（註一）恰好相反，且兼有河朔之氣，所以較松雪（註二）為開展。近世習「王」書有成者仍不乏其人，而能有開展氣局者難得。漸老除有顏書基礎，晚近更追摹先秦前澤古文字墨跡，更益以金石治印的造諧，融合在書法藝術上，其成就是值得肯定的。」
他認為王壯為先生的行書，在二王矩度中，極力開拓自己的面貌，七十以後諸作，俊朗雄逸，堪與其鄉前賢元代漁陽鮮于伯機相伯仲。而漸老遒麗中有腴潤，或聊勝一籌。
奚南薰先生寫了半輩子北碑，五十歲後改學唐碑，當然他選擇的是以初唐的歐陽詢、虞世南和褚遂良三家為主。歐和虞都是從「陳」經「隋」入唐的前輩書家，褚遂良雖然出世較晚生於隋季，長乎初唐，他的書法，基本上是從隸法而來。沈尹默先生說：「民國二十一年，回到上海，繼續用功習褚，明白了褚公晚年所書雁塔聖教序與禮器碑的血脈關係。」王澍（註三）也說：「僕嘗說歐、褚自隸來，顏柳從篆出。蓋古人作書，必有原本。曹全碑，褚公原本也……。」
褚書遠宗隸法，後師王、虞，兼法鍾、智、史、歐（註四），採擷眾碑有成。所以奚氏改寫唐碑，再寫行草，看來與祝嘉的說法，表面上有些矛盾，裏子內卻不算矛盾了。
至於顏字和寫「王」字的關係如何，前段說道「顏柳從『篆』出」他們的字出於篆法。而且有許多書論家認為顏字受褚字的影響很深，如米芾、吳德旋、劉熙載、王澍等，肯定的說顏字是得了褚法中的筋和結體，雖然，顏字與褚字了不相同，但其體源是相同的。
多寶塔碑 – 顏真卿
康有為「廣藝舟雙楫、本漢篇」中說：「後人推平原（顏真卿曾任平原太守。）之書至矣，然平原得力處世罕知之。吾嘗愛『郙閣頌』（註五）體法茂密，漢末巳渺，後世無知之者，惟平原章法結體，獨有遺意……兩千年來，善學右軍者，惟清臣（真卿號）景度（楊凝式）耳，以其知右軍之所師故也。」
這也是說右軍的字，出於隸法（郙閣頌），而顏與楊知道王師法於郙，所以能把王字寫得很好，但也非常可惜，顏臨的蘭亭，卻無一字傳世。
統而言之，由於種種例證，學好初唐碑或顏字，也可步入學王的大道。當然，如在篆隸上下些工夫也是必須的。
筆者書法水平有限，而且讀書不多，看了幾篇書論，就大膽驟下評語，尚請耆老們指教。
灣區的天氣轉涼，仲冬季節，有些國家禽流感作祟，旅遊時，千萬小心；銀髮族更要注意氣候的變化，打點感冒預防針也是必要的。來年開春，再找點好的體裁跟您聊聊吧。[下一篇：淺談書法（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