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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說「嶺南畫派」

簡說「嶺南畫派」

一次,和一位朋友在參觀紀念收殮黃花崗烈士遺體的畫家潘達微(1880–1929)的畫展,這位朋友說:「不是說嶺南畫派的畫很新嗎?我看這潘達微的畫基本上仍是舊形式。」我告訴他,潘達微不但不屬於嶺南畫派,而且還曾作為嶺南畫派的對立面,進行過一場大爭論。他顯得頗為驚愕地問道:「嶺南不就是廣東嗎?潘達微怎麼不能說是嶺南畫派?」類似這樣的事,我碰到不只一次。看來,以為「嶺南畫派」就是泛指廣東地區的畫家的,還大有人在。因此,對近代畫派的介紹很有必要。

在美術史上,以地域來劃分畫派的,是大量存在的,如所謂「浙派」、「吳派」、「婁東派」等等。但「嶺南畫派」卻並不僅僅是個地域的問題。雖然「嶺南」是泛指五嶺以南的廣東地區,但「嶺南畫派」,卻並不是泛指廣東地區的畫家及其作品。它是本世紀上半葉,廣東地區眾多畫派中的一個流派,在相當長的時間內被稱為「折衷派」或「新派國畫」而在全國有較大影響。直到三十多年前傅抱石第一次用「嶺南畫派」來稱呼它,「嶺南派」的名稱才流行開來。有人從淵源上來追尋,把這個畫派上溯至晚清道光年間的旅粵畫家孟覲乙、宋光寶甚至更遠。其實,這個畫派主要指的是「二高一陳」(高劍父、高奇峰、陳樹人)以及他們的弟子。不過,從美術史的角度看,應以中華人民共和國成立為告一段落,也就是以方人定、關山月、黎雄才以及香港的趙少昂作殿軍,其後的學習者大多雖技法上有繼承,精神實質已離之甚遠了。

在中國近代史上,廣東是個「開風氣之先」的地方。在小小的珠江三角洲上,鴉片戰爭的炮聲震醒了窒息、昏睡的古老中華。這裏誕生和培育了維新變法改良主義的領袖人物康有為和梁啟超,誕生和培育了民主革命偉大的先行者—國父孫中山,中國近代史上許多威武雄壯、可歌可泣的事件在這裏發生。在本世紀初崛起於珠江三角洲的「嶺南畫派」,正是與這塊土地上這一切血脈相連,息息相通,因而成為中國近代史上一個有較大影響的畫派。

高劍父作品二

高劍父作品二

高劍父作品一

高劍父作品一

高劍父(1879–1951),名崙,廣東番禺縣大石鄉員岡村人,是「嶺南畫派」的創始人。他十四歲即拜清末嶺南花鳥畫名家居廉為師。居廉是重視藝術的生活真實性的畫家,居廉的畫,遠師清初大家惲壽平,近學其兄居巢,能夠自創一格,作風很淡雅雋逸,但作品氣局纖弱、拘謹。高劍父在居廉的門下刻苦學習了兩三年後,開始感到不滿足,經同門伍懿莊(德彝)的介紹,有機會觀摩臨摹伍氏及吳榮光等廣東四大收藏家所收藏的中國歷代名畫,打下了深厚的傳統中國畫的基礎。後來,在澳門讀書時,課餘又向法國人麥拉學習了約半年的西洋木炭素描,開始對西洋畫有些認識,於 1906 年二十八歲時東渡日本學畫,又加入「白馬畫會」和「太平洋畫會」。此時,在日本認識了廖仲愷、何香凝夫婦,經廖仲愷介紹認識孫中山並參加了同盟會,成為辛亥革命的積極參加者。辛亥革命後,絕意仕進,潛心於藝術教育及創作,在上海創辦「審美書館」,出版《真相畫報》,又在廣州設立「春睡畫院」,舉辦各種美術展覽,大力鼓吹藝術革命,提倡新中國畫。三十年代,又到印度等地臨摹石窟壁畫和造像。高劍父歷任中山大學、南京中央大學藝術系國畫教授,廣州市立美術專科學校校長等職。是「嶺南畫派」中最重要的畫家。

高奇峰(1889–1933)名蓊,高劍父之弟,早年從劍父學畫,可以說是居廉的再傳弟子。十七歲跟隨劍父東渡日本留學,在日本名畫家田中賴璋門下習畫。同時,加入同盟會,積極參加國民革命活動。二十一歲返國,協助其兄在上海設立「審美書館」,主辦《真相畫報》,又在廣州設立「美術館」,積極宣傳國畫革命和藝術創作,曾擔任嶺南大學名譽教授。

陳樹人(1883–1948),本名韶,廣東番禺縣明德鄉人,十七歲學畫于居廉門下,與高劍父為先後同學。1906 年留學日本,畢業於京都美術學校繪畫科、東京立教大學文學科。1911 年在廣州加入同盟會,積極追隨孫中山先生從事革命活動。陳樹人自日本歸國後,終生從政,但卻從未間斷繪畫,與高氏兄弟並稱「嶺南三傑」。

高奇峰作品

高奇峰作品

陳樹人作品

陳樹人作品

高氏兄弟,在從事革新中國畫的實踐活動中,特別重視人才的培養,其學生如方人定、關山月、黎雄才、蘇臥農、趙崇正、黃少強、趙少昂等都卓然自立,在近現代中國畫的革新上做出了貢獻,使嶺南畫派的影響至今不衰,甚至遠播海外。

以「二高一陳」為代表的嶺南畫派繪畫藝術,屬於中國三民主義革命時期的繪畫藝術。他們三人本身就曾經是這一革命的積極參加者,其思想深受近代改良主義、民主主義的影響,奮起號召「藝術革命」,提出「高舉藝術革命的大纛,從廣東發難起來」,「建設新中國的新藝術」,以及「藝術大眾化,大眾藝術化」等口號,其理論是相當激進的。他們主張繪畫要從現實生活中取材,要表現時代精神和民族精神,在辛亥革命前後的革命高潮中,他們常常畫「怒獅」、「嘯虎」、「躍馬」、「雄鷹」等題材,明顯地表達他們要用繪畫來「喚起民眾」的繪畫思想。如高奇峰的《怒獅》,作於 1927 年。此時,辛亥革命已經完成了推翻清皇朝的歷史使命,中華民國也已成立,但民主革命任務尚未成功,中國仍處在內憂外患之中。畫家在感時憂世之下,畫出來這幅畫。這萬獸之王的雄獅代表中國,它已經覺醒,隨時準備對侵犯損害其尊嚴與利益的外亂予以勇猛的撲擊。畫家為強調雄獅的威猛和怒吼,將雄獅的頭部和前爪占去畫面的二分之一,並且取正視的角度,使之具有震懾的威力。獅的圓眼、大鼻、獠牙和僨張的鬃毛等都畫得非常細緻、真切、充分發揮了嶺南畫派的渲染技巧,體現了畫家在融會中西畫法上的成果。

高劍父等還以現代的事物入畫,如高劍父的《雨中飛行》、《汽車破曉》等,畫的是飛機、汽車等。在當時的國畫家看來,這是不可想像的。他們的弟子,如方人定,更畫希臘神話,畫女人體,這在那時的中國畫來說,確是一種革命性的行動。

在藝術形式上,嶺南派的畫家主張既要繼承傳統中國畫的用筆、用墨、用色方法,又吸取西洋畫、東洋畫表現明暗、透視等等寫實技巧。他們特別重視渲染,畫中的天光雲影、風雨晴晦,都刻意地加以表現,如高劍父的《雷鋒夕照》、《雨後昆侖》、《煙雨江山》等,都是曾經引起過當時國畫界震動的作品。他們的構思和章法往往打破傳統的程式,像陳樹人的《梨雨帶花》那種正 X 形的構圖,高奇峰的《枇杷》、《野雞》在畫幅正中把畫面由上至下分割的構思,從傳統的國畫觀點看,都是十分出格的。如高劍父的名作《耕罷》中,處理農家背景下的水牛的畫法,就與傳統的國畫大不相同,牛只畫了個半截身,而著重用細膩的手法來表現牛那種疲倦,但因得到休息的機會而又顯出輕鬆、自得其樂的眼神,刻畫得非常生動,使人感到和平親切。

二高一陳的繪畫,亦各有自家面目,個人風格都很鮮明。高劍父雄健奔放,以「氣」勝;陳樹人清新秀雅,以「韻」勝;高奇峰則介於兩者之間,作品有瀟灑浪漫的趣味。

嶺南畫派的繪畫理論和創作實踐,在當時的國畫界引起很大的騷動,曾經掀起過一場新、舊畫派的大論戰。新、舊畫派當然是各有所長的,對於近代美術史上的這場爭論,還需進行歷史的總結,但嶺南派畫家們要求中國畫要跟上時代,要具備現代的思想內容和新鮮的藝術形式的主張,是值得珍視的;在創作上,他們力圖融合中西繪畫的,其探索的勇氣,也是很值得欽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