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言

對聯脫胎於駢文驪句和格律詩詞，音韻鏗鏘，歷史悠久，應用廣泛，雅俗共賞，老少咸宜。有人譽之為集意美、形美、聲美為一體的、別具風格的「詩中之詩」，稱之謂華夏文化的精粹之一。確是言之確切，喻之恰當。多年來，從廣泛閱讀、欣賞對聯的實踐中，我深深地體會到：不論何種對聯，如春聯、壽聯、喜聯等等，也不論什麼形式的對聯，為正對、反對、回文對等等，概而言之，它具有極高的藝術性，濃郁的趣味性，廣泛的群眾性、實用性和豐富的知識性。其中趣味性更是對聯的突出特色。由此，這篇稿件，就圍繞一個「趣」字說開來。名之曰：「趣聯漫談。」

自古至今，諸多文學大師、學士文人，以及民間的妙對能手們，給中華藝苑中留下了閱之不盡、摘之不完的巧對妙聯，真乃滿院春色、繁花似錦，令人眼花撩亂。說句實在話，即是漫談也不知道從那裡談起，即是轉摘，也不知抄些什麼為好。但我想，既然都是珍珠奇寶，隨意摘抄若干，就能滿足「妙聯共賞析」的願望。諒諸君是不會責怪拙筆組文粗糙，結體不當的。閒話打住，言歸正傳。

妙對趣聯，妙在那裡？趣在何處呢？

一．很多對聯，寫境抒情，情景交融，意境深幽，趣味無窮。

聯海中諸多集句聯，均係歷代名家流芳百代的名詩佳句。諸如：杜甫的「兩個黃鸝鳴翠柳，一行白鷺上青天，」「窗含西嶺千秋雪，門泊東吳萬里船。」白居易的「風翻白浪花千片，雁點青天字一行。」王維的「雨中草色綠堪染，水上桃花紅欲燃。」韓翃的「一片水光飛入戶，千竿竹影亂登牆」以及宋代蘇軾的「黑雲翻墨未遮山，白雪跳珠亂入船。」歐陽修的「蕙蘭有恨枝猶綠，桃李無言花自紅。」等等。上述這些佳句妙聯，真是令人百讀不厭，陶醉神往！

很多名勝古跡的對聯，或描述山水園林之美，或美化亭臺樓閣之秀，借景抒懷，意深旨遠，韻味十足，引人入勝。請欣賞：

二．很多對聯故事性特強，有人物，有情節，有歷史背景，
人物個性鮮明，情節引人入勝，娓娓道來，煞有風趣。

十多年前某報副刊上曾轉載題為《魯肅妙聯息爭端》的故事。這則故事純屬杜撰，但確實很有趣味。說的是三國東吳大都督周瑜嫉妒諸葛亮，總想找藉口殺掉他。在著名的「赤壁大戰」前夕，曾爆發了一場對聯之戰。在一次酒宴上，周故意對諸葛亮說：「孔明先生，我出對子你來對，對得出有賞，對不出以殺頭為罰，如何？」諸葛亮從容地笑道：「軍中無戲言，請都督出對。」周大喜，遂唸道：「有水也是溪，無水也是奚，去掉溪邊水，加鳥便是雞。得志貓兒勝過虎，落坡鳳凰不如雞。」諸葛亮笑笑開口吟道：「有木也是棋，無木也是其，去掉棋邊木，加欠便是欺。龍游淺水遭蝦戲，虎落平陽被犬欺」。周瑜聽罷大怒，但礙於有言在先，不便發作。便又出一聯：「有手便是扭，無手便是丑，去掉扭邊手，加女便是妞。隆中有女長得丑，百里難挑一個妞。」諸葛亮知道周瑜是在嘲笑他老婆黃阿妞長得丑，便即刻回答道：「有木便是橋，無木便是喬，去掉橋邊木，加女便是嬌。江東美女大小喬，曹操銅雀鎖二嬌。」周瑜一聽，知道諸葛亮在奚落自己的夫人小喬，怒髮衝冠，幾次都要發作。此時，在一旁的魯肅（字子敬）見勢不妙，連忙對道：「有木也是槽，無木也是曹，去掉槽邊木，加米便是糟。當今之計在破曹，龍虎相鬥豈不糟？」話音剛落，眾人擊掌喝彩，這時周也只好轉怒為喜，一場對仗干戈遂息。

明朝永樂年間，有大儒名解縉者，此人自小聰明過人，人稱神童。當朝很有學問的曹尚書不信不服。一次南巡吉水境內，想親自面試解縉。時值春插節令，曹尚書領著九歲的小解縉去縣衙應考。路經沿途田畈，見許多農夫忙於插秧，秧苗用稻草綑著，觸景生情，出上聯：「稻草綑秧父抱子」，要解縉答對。解縉生於農村，熟悉農村生活，稍加思索即對曰：「竹籃裝筍母懷兒。」對得工整巧妙，旁聽者稱讚不已。走了一會，又碰到兩個農民攔道車水澆田，曹尚書靈機一動，又搖頭晃腦地出上聯：「水車車水，水隨車，車停水止。」解縉抬頭斜視了曹尚書一眼，隨之高聲答對：「風扇扇風，風出扇，扇動風生。」車水農夫不由地翹指叫好。之後，一行人穿村而過，路經一戶，白牆青瓦，門前有九隻尋食的白雞，其中還有一隻拍翅啼鳴。曹尚書甚覺有趣，又生妙思，唸道：「白屋白雞啼白晝。」解縉仰首四顧，見天色已近黃昏，一條黃狗見了陌生人「汪汪」亂叫起來，眉頭一皺對出下聯：「黃家黃犬吠黃昏。」對得巧妙之極。解縉巧對曹尚書，遂成佳話，流傳至今。

六十年代，本人收集了一則郭沫若「改聯救絕命」的故事。一九六二年，郭沫若遊覽普陀山潮音洞時，拾到一冊筆記本，扇頁上有一幅對聯「年年失望年年望，處處難尋處處尋。」橫批：「春在那裏？」郭沫若疑為一絕命對聯，及時托人尋覓作者。不久，得知丟筆記本者，乃一名叫李真的女青年。經了解，原來李真三次高考落榜，而且愛情又遭挫折，思想沮喪，精神崩潰，下定決心要魂歸普陀。郭老對其諄諄教誨，將其對聯改為：「年年失望年年望，事事難成事事成。」橫批改為：「春在心中」。李真悔悟，表示牢記教誨，奮進人生，並附一首深情的謝詩，詩云：「梵音洞前幾徬徨，此身已欲付汪洋。妙筆竟藏回春力，感謝恩師救迷航。」

三．有些對聯構思奇趣，遣詞誇張，對比強烈，閱之令人驚讚，思之奇妙無比。

蘇小妹新婚之夜，以聯戲新郎的趣事，盛傳文苑。宋朝大文豪蘇東坡之妹蘇小妹，新婚之夜，欲試新郎秦少游之才，將秦拒之洞房外，連出兩聯，秦少游很快對出，但仍不准進房，要秦再對一聯才能入房。此時，明月當空，月明如洗，小妹脫口而出上聯：「閉門推出窗前月」，嬌滴滴地要新郎應對。秦少游苦思冥想，不得其對，排徊於長廊。恰逢東坡路經新房門口，見此情況，雖替妹夫著急，卻又不便代勞，突然靈機一動，拾起一塊石子，投進檻下的清水池塘。秦少游聽到「噗通」一聲，頓時領悟，高聲誦道：「投石沖進水中天。」小妹大喜，急忙開門，迎進新郎。「推出窗前月，沖進水中天」。極盡誇張，奇中生趣。

舊時有這樣一幅用誇張的手法，諷刺貪官汙吏的對聯：「大魚吃小魚，小魚吃蝦，蝦吃泥，泥乾水盡；朝庭刮州府，州府刮縣，縣刮民，民窮國危。」把老百姓刮得泥乾水盡，焉能不民窮國危！此聯警告現時官吏要清廉愛民，不作窮民危國之事。啟示世人，貪官必除，污吏必清，方能國泰民安。

山東泰山南天門有聯：「門闢九霄，仰步三天勝跡；階崇萬級，俯臨千嶂奇觀。」「九霄」即九重天上。至清、太清、上清亦謂之三天，言極高之境。通過如此誇張，巍巍泰山的高聳形象，鮮明地展現眼前。

朱元璋和其宰相劉伯溫下棋，朱出對曰：「天作棋盤星作子，日月爭光。」劉對曰：「雷為戰鼓電為旗，風雲際會。」還有一類似的對聯：「天為棋盤星作子，誰人敢下？地作琵琶路作弦，哪個能彈？」奇妙對比，妙趣徒生，如此誇張，氣勢非凡！

釆石太白樓內有聯云：「狂到世人皆欲殺，醉來天子不能呼。」還有吳文蜀題懷甫亭聯云：「舟系洞庭，世上瘡痍空有淚；魂歸洛水，人間改換已無詩。」試看，短短的兩幅對聯如此誇張宣揚，大筆揮灑，把詩仙、詩聖的情感、性格及其在詩譠中的地位，描述得多麼鮮明生動！

四川峨嵋山山頂，寶殿灶房有一聯：「一粒米中藏世界；半邊鍋裏煮乾坤。」「一粒米」「半邊鍋」吹噓得能「藏世界」「煮乾坤」，極盡誇張，但誇之不俗，奇中極趣。

六十年代，我還蒐集了一幅珍聯。在一次世界名酒評比會上，評委會主持人贈送了一幅誇獎我國貴州茅臺酒的對聯：「酒味沖天，鳥聞成鳳；酒糟拋河，魚食化龍。」橫批：「名列前茅」。茅臺酒能讓鳥成鳳，魚成龍，焉能不名列前茅，拿下金獎！此聯堪稱絕妙！[下一篇：趣聯漫談（二之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