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謝現代通信工具給世界帶來的巨變，它讓人們的距離拉近了。以前回家只能偶遇幾個在大院裡住的農友，現在大家卻可以在一個群裡互通消息。回國前幾天，給大家發了一條資訊，回來不幾天我們就相聚了。聚會中，就定下 1 月 4 號去一趟我們下農村的地方 —— 棗陽馬莊大隊。這也是我四十多年來的願望。
我們七十五屆一共十一人，除兩位不常聯絡以外，還有包括我在內的兩位沒去過，其他人都去過好幾次了。這次為了我，有八人同行。
當年我們下鄉時，經常搭父母所屬單位的解放牌卡車提供的順風車，顛簸八個小時，在國道二百八十四公里處轉入鄉村小道進入林場。
重溫用乾草燒火炒菜的感覺
現在，開車經高速公路二個多小時就進入了棗陽縣，在隨州服務區和另一輛從武昌出發的農友們會合。
以前我們林場有六位老場員（當地農民）管理我們的生活。種菜的、養牛的、做飯的、老書記、場長和一位比我們大幾歲我們稱他為「老立國」的會計。
四十多年後，六位老場員只有七十開外的「老立國」還健在，所以他家就成了我們的農村革命根據地。
事先農友給「老立國」打了招呼，所以他早上五點多就起床殺雞、拔毛，還去別處買了鴿子來燉湯。兒子曾經當過廚師，滿滿當當做了一大桌菜，中間的大鍋煮的是地道的土雞；當地的小杆菠菜真是甘甜。還有自家醃的鹹雞蛋，一咬，黃黃的蛋黃油立刻溢在嘴上。飯前我們還吃了他自家種的花生，那個香啊！
那時，我們冬天主要靠乾草燒火做飯。所以一年中有大半年都在割野草，每人每天必須完成二百斤的鮮草任務。於是，大家各出奇招。男生在草捆裡摻泥巴石頭，被「老立國」發現後改變戰術，稱草時用腳踩著一端加重量；只有我們女生還算老實，我們頭一天去找草厚的地方，晚上磨刀，早上兩點起床去割有露水的草。幾年下來，我跪在地上的左腿都得了關節炎。
就算是我們大部分時間都在割草，草還是不夠用。除了做飯，我們喝的開水是每人每天一暖瓶；如要洗頭就要更糟了，洗了頭就沒洗腳的，也沒喝的了。於是，我想了個辦法：將洗頭最後一道溫水倒回暖瓶留到晚上洗腳。於是大家紛紛效仿。家長們知道後向場長反映，要求女生多給水，結果遭到場長批評說為什麼想出這個餿主意。批評也值了，因為我們女生有了額外的半勺熱水。
重持農具整理菜地
四十多年後的今天，國家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當年我們待過大隊的村子也有變化。這不有的農民已有拖拉機、小汽車了，可是與南方農村相比，這裡還是顯得比較落後。環顧「老立國」家裡，一件像樣的傢俱也沒有，房間黑乎乎的，院子倒是乾淨，估計在我們來之前特地打掃的。幾年前，有農友帶些不穿的衣服來給孩子。現在他兒媳在外打工，兒子在家打理六十畝地，家裡也有了車。我們也就帶了幾百塊錢的點心，然後一人拿出二百元當紅包，略表心意吧。
當天，我們圍著拖拉機左拍右照時，就聯想起當年我們幾十個人擠在一輛帶斗的小拖拉機去三十里外的公社看電影那危險的情形。
飯後聊天拍照，之後我們來到以前的林場。
記憶中的林場有兩排磚房，一排住女生，一排住男生。女生宿舍前面的場地那頭是廚房、豬圈，廚房出去是一片果園，小路邊有結滿桑果的桑樹。場地的左邊通到一個小水庫，一個建築用的竹子踏板伸到水裡，這就是我們洗衣服的地方。水庫的對面有一條水渠，我們曾經在裡面游泳；當地人不知道游泳是怎麼回事，說我們在裡面洗澡。
曾是男生和青宿舍的黃樓
現在林場已經面目全非了，知青住的房子全部沒了，只有女生宿舍後的一排冬青樹由於沒人修剪已長成一排大樹。水渠、水庫還在，洗衣的踏板也不見蹤影，整個林場被私人承包搞遊樂場和養老院，規劃得亂七八糟；挖了個水池養鵝，還圍了個鐵絲網，大煞風景。只有鐵絲網外的那條通往六隊的小土路還是老模樣，記得以前趕集的人從集市回來都要經過這條路，熟悉的人老遠就打招呼，好不熱鬧！
就算是水庫邊的裝扮不盡人意，我們免不了要停下腳步來，回憶過去，留個影。
水庫是我們記憶中最美的地方，我們在那裡洗衣；有時光著腿泡在水裡，小魚苗就會游過來咬我們的腿，刺癢刺癢的，現在才知道那是幫我們去死皮。
水庫裡也有很多魚，記得當時有一次林場叫人來撈魚打牙祭。那一頓，每人一大碗白水煮魚，無油、無佐料，可是那種鮮甜的味道卻讓我們刻骨銘心！
水庫也曾經是我們日用水的來源。下雨時，水庫底的泥巴翻上來而不能用，我們就用明礬去鎮，結果用了這種水洗頭，頭髮就會打結、發硬。實在不行，我們就用坑窪裡積的雨水，看似清亮，喝了之後，身上發癢，有時難以分辨這癢是跳蚤咬的包還是喝了坑窪裡的雨水造成的。
當年和我搭伴割草的夥伴（左）一同重持農具
水庫也是我們展現青春浪漫的地方。多少回我們邊洗衣邊唱歌，嬉笑打鬧，讓我們在艱苦的環境中保持活力和純真。
在當地縣城裡住了一晚。酒店外觀還可以，我們要了一間三人房，結果是個婚慶房，裡面是新婚夫婦房，外間有兩張單人床。咱們都是八十年代結婚人士，那時條件不好，連婚紗照都沒有，今天逮著機會，正好浪漫一次。
第二天離開之前，我們在城裡尋找當年看電影的影院，上次他們找到的是錯的，那是新建的影院。這次在新影院門口的派出所打聽後才得知，舊影院已經變成了購物城。我們隨後到達此購物城，看看上面的看板就是以前的電影海報張貼處，當街的階梯也沒變。我們在街對面照了幾張，到此一遊了。
四十年的魂牽夢繞的林場來過了，到處是似曾相識卻又陌生的景象。那是我們的青春記憶，生命中的客棧，是我們第一次踏上社會領略世態炎涼的地方。
四十多年前痛苦、美好的記憶，就讓它永遠地留在我們的腦海中吧。再見，棗陽！再見，馬莊林場！
更感謝農友們特地安排的故地重遊之旅。